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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那金兵来时
  纵使素封夸猗顿,不将青蚨羡陶朱。众亲邻看了一本大册子,约有十万财帛,都惊夸不荆又将后园仓囤取开,真是:乃积乃仓,庾盈廪

 稻粱充□,三十年吃不尽的余粮。米麦朽陈,万户侯算不清的丰数。饶使鲁肃指囤,不妨公瑾分。红鲜何用羡陈仓,白粲不须夸洛口。

 众亲邻看了仓囤,足有十万余粮。又将骡马牛羊、各店债簿一一开明,也是个积年勤俭的田舍老,百货丰盈的增福神。

 又有高楼曲阁、彩画的厅堂、水碓山尝果园菜圃、米店布店、油房面房,件件是有天理的生涯,顺人情的利息,骡马成群,牛羊上万。

 赵杏庵把家私分作三分,一大分修理佛事,二小分周济贫人、赡养宗族。以前欠债、各店账目,一火而焚。这才是:撒手到头留不住,回心转眼总归空。

 不消一月,这亲邻们领去金银,赁工兴众,也有烧砖瓦买木石的,也有上临清买颜料金漆的。那消半年,盖起三间琉璃大雄宝殿,雕了一尊檀香毗卢佛,比旧像高有二尺。

 前后山门、禅堂、厨房、经阁一齐造起,金碧辉煌。月岩老和尚因不见了明珠,要去游方寻觅,因造大寺,又住下了。

 自己烧火,管理工匠的斋饭,闲了去打扫东净。请了一位法师,是汴梁来的大相国寺和尚,法名朗,来讲三部大经。

 即时修得一座草庵成了大刹丛林。功成之后,赵杏庵也将自己住宅改做一庵,供养观音大士,忽然一,请将月岩和尚同众善信,说了数语,合掌坐化,遗命留龛立于毗卢寺后不题。

 未知月岩和尚后来功德何如,正是:衣底玄珠不见,空中梵阁结将成。且听下回分解。***按下赵杏庵弃家造寺,一时坐化,月岩禅师弘宣佛教不题。

 且说楚云娘与卢家燕在淮安府相遇,同心守寡,住了年余。那时,大金兵马直抢过黄河来,南北音信不通,那有个人传信武城县去。

 慧哥的信,眼见得如石沉大海,一的远了,也就说是死在军之中,再不消望有儿子了,云娘待辞了卢家燕归家,金兵大,路绝人稀,无路可归,只得死守,和细珠做些针指卖了。

 多少籴些米粮,助卢氏度。那卢氏又不肯使云娘费心,真是两贤相聚,一气同心,吃了长斋,如在一处修行一般。

 那时,安朗长成十岁,卢二舅在湖嘴店房里收些房租开个小米铺,将就一讨几分银子来买水菜吃。

 到了次年,瘟疫盛行,卢二舅偶感时疾,七无汗,吃药不效而亡。卢氏与云娘痛哭一场,买口棺材,葬于湖心寺庄上。

 不消说家下无人,止有一个蛮小厮叫进宝,是严州府买来的。十分痴蠢,全不中用,只好看门挑水。家中无有得力之人,两个寡妇和细珠在家,安郎送在间壁学堂里读书。

 卢氏时常到湖心寺水田庄上,看看佃户做庄农,分几担租来家度。不料安郎生起疹子来,叫了个药婆来看病,不知道疹子,只道胃寒,错用了热药,变成了火症滚肠痧,把个十岁的孤子几而亡,买口棺木,埋在庄上去了。

 不消说卢氏痛哭伤心,云娘思儿感切,两个寡妇哭的是各人的儿,落的是一样的泪,夜悲啼,几番哀绝。这卢氏守着孤寡,又有丈夫和公公的两口儿灵柩,现寄在湖心寺廊下。

 因南北大,几个家人差回真定府家去,至今二年不回,一个寡妇如何把丧柩送得回去,无可奈何。

 正是: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伴断肠人。又遇着饥馑荒年,淮城内外俱被水淹了,湖里水田没烂,每斗米卖到一两二钱纹银。这两个寡妇如何支持得住,眼见得落他乡。

 把些首饰衣服,一件件拿与细珠街上货卖…一两银子的物件卖不出一二钱红银来,籴些米,连糠和豆磨成粥吃。云娘见卢氏没了儿子,一样孤寡,也舍不得辞他,没奈何权且度

 二人别无所事,连细珠都吃斋念佛,只好修些来生善果,再不消想今生的儿子了,当时,卢家燕自二十一岁嫁了南宫吉十五年,又嫁了李衙内七年,守寡三年,至今却好四十五岁。楚云娘大卢氏一岁,也还是半老佳人。

 两个寡妇,子女亲人俱无,他乡在外,遇着兵火荒,饥馑凶年,如何过得?有诗叹曰:世年荒家业空,他乡嫠守泣途穷,慈乌念子哀头白,孤燕思雏洒泪红。万里榇遥难反舍,两人命薄易飘蓬。黄沙衰草淮河北,安得音书寄鸿。说话此时正是金朝兀?X太子因前败归,久思报仇,只因宋朝纳币讲和,不便背约,然贪心不厌。岳元帅兵马又撤回去,只把重兵把守江口,全不能照管淮扬。打探了详细,遂奏知金主,平定江南。

 因统兵二十万,和粘没喝、干离不两路来取江南。兀?X太子同龙虎大王率兵十万,由山东从黄河岸下营,直取淮安。

 粘没喝同镇海王李全,由河南从睢州一路,率兵十万,直取扬州。过江到建康府会齐,好去取临安。一路长驱,无人遮挡,过了黄河。那淮安城百姓,各人争逃怕死,连守城的兵俱走了。

 这云娘、卢氏听知番兵过河,商议着往那里逃脱,卢氏道:“这湖心寺西边,有当初公公置买下两顷水田、四只黄牛、四只水牛,知道北方大,不能回家,要往淮安立下产业。

 不料公公弃世,连衙门不在了,如今还有几家佃户,住着十数间草房,每年讨些租。我姐妹两人,又没男子,那里去避兵,只好暂向庄上藏躲。这城里几间宅子丢下锁着,随他兵来怎样,咱也顾不得了。”一面说着。

 只见街上走的男女纷纷,府县官出牌安抚,那个是不怕死的。细珠道:“趁如今出城,到了临时就出不去,今晚就动身罢。”打裹些随身衣服被褥,小厮挑了。

 金珠首饰藏在身边,一切家器只得抛下。云娘、细珠原是空身的。赶里出城,三个小船,摇到庄上去。这佃户只得挪出三间空房来,安顿下他四口儿。

 次又使人进城,取些家器锅碗米粮来做饭不题。这村西头有一个小小尼庵,住着个八十岁的尼姑。原是卢氏舍了二亩地盖的白衣观音,要求子的,又舍了五分菜园与他种菜。

 卢氏、云娘过庵去烧香,又到安郎坟头痛哭一场,宿在庄上,不在话下。不消数,金兵到黄河扎营,淮安人民已逃去大半,多少有些兵丁和府县官同一个参将,如何守得,只得投降。

 金兵进城,还杀掳了三方才住手。那些放抢的夜不收们,还在村外河边,各处搜寻逃民,见一人杀一人,见一口掳一口。

 这湖心寺隔城不远,如何逃躲,只见云娘向卢氏道:“三姐,我有一件事和你商议。咱如今都没有儿了,是个老寡妇。你还有公公丈夫的灵柩不曾送回,是你一件大事,我只是个孤身,终想儿,也是望梅止渴,多分是没了。

 连泰定也不得见他一面,把个细珠担误了这几年。我想这个苦命,原是个尼姑。如今兵马荒,一时间遇见番兵掳了去,把身子做不下主来,枉空守了几年寡,还害了性命,不如此时把头发剃了,就在这庵上出家。

 咱姐妹们一个庄上住着做伴,我也不回山东去了,落下细珠,等等平定了,稍信与泰定来领他家去。”

 卢氏劝云娘说:“慧哥不知去向,后还有指望,姐姐剃了头,慧哥回来,那时节怎么家去?”

 云娘抵死不肯。即时请将庵里老姑子来,可怜云娘把头发…因想慧哥愁的白了一半…分三路剪下来,剃作比丘尼。

 细珠在傍和卢氏哭个不祝也是他平生信佛,前世道,该从此成了正果。诗曰:几缕香云金剪开,当年玉镜照高台。岂期老向空门度,安得修身伴子回?

 珠翠永辞膏沐去,鬓蝉久被雪霜催。万缘历尽唯禅定,尚有乌啼夜半哀。按下云娘祝发为尼,与卢氏庄上苦修不题。且说泰定同慧哥从毗卢庵出门,千里南游,找寻生母云娘,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向淮安府问路而来。

 那时,淮南淮北在金宋界用兵之地,都有百姓团结避难在山寨海岛里,久人多,没有口粮,只得抢劫,做起土贼来。一两个孤身客人,没有敢走的。

 又有一件怕人处:连年荒欠,米豆没处去籴,人人抢夺,又不敢贩卖,多有强人截路,把肥胖客人杀了,□成火一样做下饭的。百姓穷荒,饿死大半,还有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事。

 以人为粮,说是味美无比,起了个美名,不叫做人,说是双脚羊,这一个泰定,领着慧哥十四五岁的个白胖小和尚子,孤身南走,岂不是件险危的事。

 二人不知往南的路,一步步化着饭吃,问路前行。或是昼走荒村乞化,或是夜投古寺觅宿。不则一,到了淮河渡口下邳桃源地方。

 只见人民走,拖男领女的,也有推车赶驴、背着包裹的,泰定上前细问,才知道金兵两路南侵,沿淮安一带州县不攻自破,百姓们各处逃生。

 这了空和泰定唬得无路可避,百忙里寻不出个寺院。往东南上一望,出半截塔在林子里,不上五七里路。

 泰定叫声:“慧哥,咱如今往前没处去,不如且躲在寺里。你是个和尚,我是个道人,那金兵来时,也不难为咱出家人。”

 因此泰定前行,了空随后,一路落荒而走。远远看见一座古寺,但见:古塔高盘云汉,山门倒塌尘埃。松枯秃顶尽无枝,荒草漫全失路。三尊佛像无金色,只有野鸟来巢。 M.Da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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