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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眼泪簌簌
  用手去摸他心口,不住的跳,忙道:“妗娘休哭,这孩子还没死,慌哭怎的?不信都来摸他心底,可不还跳?只是口里没气。”说不久,黄医官到了。

 贾仁、方指挥进来说:“妇人且躲开,好等黄医官看脉用药。”那黄医官是御前有名的老医,极知脉理,问道:“姑娘今年十几岁?”贾仁道:“十一岁。”

 黄医官道:“十一岁脉还不全。”只用一指,先搁在右手尺脉上,又看了关、寸二部。住了一会,又取左手心脉、肝脉。

 三部俱看完,笑道:“姑娘不死,非三即五,可以还魂。此是业鬼追究前生罪案,犯了阎王关,不消用药,且把这抱龙丸用姜汤灌下,保护他元神罢。

 这房里烧香念佛、看经忏悔,等心口里渐渐温暖就好了。”说毕,黄医官要去,贾仁请到对门,待了一盏茶,还是方指挥封上一两书仪去谢了。

 这妇人们守着姑娘,不敢哭。将药灌下去,牙关紧闭,又了出来,不住手去摸姐心窝,果然温暖,只不见有气。这妇人们守到了三,全然不醒。待说死了,又心口温暖,时常跳动。

 那些王师婆、李师婆、张姑子、刘姑子,夜来看,这家说该跳神,那家说该拜忏。方指挥只这一女,如何舍得?连忙去黄花寺请了六个尼姑,在住房中间安下坛场,拜《梁王忏》。妇女一家随着跪拜。直拜到第五,那姐如梦如醒。

 忽然哭了一声,又没气了,这些妇女听见姐哭了一声,就拾了宝贝一般,赶来抱的抱,拍的拍,又哭又喜,和贾家一群老婆就挤了个屋。一时哄动了东京城,说是女孩儿五还魂,岂不是件异事,才服黄医官脉理。姐渐渐活了,父母问他病中之事,竟一些也不知道。自此以后,精神养好,一发娇俏。

 且说贾仁将金银埋了,悭吝之心虽然放下几分,却只恨不曾生得儿子。他家中有十数个有名的美妾,又有房下侍婢二三十人,俱是江南两京出类能文会唱的。

 只是各坐空房,不见有孕。忽一因人还债,准了个使女叫做兰香,胖大丑,厨上略会些饮食,京师有半灶之称。

 不知怎么样,老贾看上了,一时动兴,不消一月就定了胎。把个贾仁喜极,各处对人夸说他家有了好事了,到临月之时,贾仁做一梦:有一个人从南门进来,手持一块金砖,说来还债。

 贾仁平贪心,见了金砖,两手抱住不放,那人来夺,贾仁又争着不肯撒手,忽然大叫一声而醒。夜正三更,家人来报:“厨房内兰香添了一个哥儿。”慌忙起来。

 净手焚香,向天叩拜道:“也是我贾仁一生没伤天理,因此龙天不绝我后。”过了三,亲友知道,都来贺喜,也有送汤米的,送盒子的,送金钱银钱的、金锁银锁的。贾仁有财有势,到了满月,送的财宝贺仪约有千金。这贾仁喜的是钱,说这孩子后就是个掌财的。

 可霎作怪,虽是生的齐整胖大,两耳垂肩,只是两眼不开,不住的些红泪。叫医婆来看,说是胎热,过到百自然好了,贾仁也自凭他。觅了两个子,恐怕失。因是梦见金砖生的,就取名金哥。到了百,这些亲友备礼来贺,也摆了三四十席酒。

 席前抱出金哥,就和金打的娃娃一般:头戴金铃织锦寿字冠,织锦大红袄儿,金虾蟆头鞋儿,前金麒麟、金锁,手镯、脚镯,都是金子裹了。

 那孩子两眼不睁,一似睡着一般,亲友各夸福像不绝,且按下不题。却说姐,又过了二年,十三岁了,出落的风姿,十分娇媚,就像个画上一幅小美人图。

 又学的识字能文,诗度曲。因贾家有江南娶来名,都会书画琴棋,因此姐见了就会,不消请师,偏是灵巧。贾仁家生了子,常常过来与金哥顽耍。那清明,打秋千,接了姐过来。

 在后园吊了一架彩绳花枝,高挂在绿杨之外。那众妇人们,也有单打的,也有双打的,真如彩凤斜飞,双鸾同舞。打了一会,该姐上去,但见:穿一件赛榴花滴胭脂的绛纱衫,却衬着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

 系一条转镜面砑云影的雪光素练,斜映着点翡翠织细锦的裙拖。身子儿不长不短,恰似步月飞琼。眉颊儿不白不红,疑是凌波洛女。

 蝶粉初调,未向西邻窥宋玉。莺黄未褪,先来东阁窃韩香。恍疑红杏出墙来,但恐青鸾随凤去。姐在贾园戏打秋千不至紧,不期贾家后花园紧接着御河,西岸一带都是秦楼楚馆。中间画阁飞檐,垂杨四绕,长廊有二百余间,弯弯曲曲一个大院子,却是李师师的乐府。这李师师虽是一个乐户,只因道君皇帝幸过,便与众不同。

 他的住宅竟像道君的外宅一般,一路红墙,内通地道,圣驾不时?[幸。天下有名的花魁,谁敢轻见。

 因贾仁财大,有线索,又与他结拜了,才敢在他府西盖这座花园。那御驾了艮岳,因是清明,忽然由地道中幸李师师府,要看那汴河外士女踏青,人民行乐。

 正和李师师在銮阁饮酒凭栏,直对着这河上贾家花园。也是天假其便,姐正打秋千,真是身轻如燕舞,细似莺,一个小小红妆,风飘裙带,汗鲛,高高撮在那垂杨枝外,一上一下,正面对着阁上。

 真龙看个不足,酒罢回宫去了,这李师师见此女子,忽然生心,即差的当人去贾家,访是谁家小姑娘,细细问明。知道是方指挥家,只此一女,常在贾家顽耍,昨打秋千的就是他。

 还怕有些不真,又将惯做京媒王婆叫来细问。王婆说起:“这女子才十三岁,生得风典雅,真个是美人儿,一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又说:“这双陆骨牌、琴棋书画…贾家三房,下扬州娶的个瘦马,他常常教他…偏是一见就会。如今家里学唱清曲哩。”

 喜得个李师师,好似得了活宝的,即使人先和贾八员外说:“是圣驾在楼上亲见,要选贵人。如有造化,生下太子,什么富贵没有!”

 老贾正为金兵索饷,朝廷内库空虚,派在京官富户各出一半,老贾派了一万,正无线索可免,忽闻此信,听不的一声,真是喜从天降,因想道:“我该这一万助边银子,正好就这个题目出!”

 连忙走到方指挥客位里坐下。方指挥出来,老贾就笑嘻嘻道:“你天大的喜来了,我来报喜哩!”方指挥问道:“何事?”这贾八道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道:“这奉旨聘选,谁敢不遵?

 你只奉了旨,就有内边老公公御赐羊酒金缎下来,就该安排下他随身宫妆的衣服往宫里送。一个朝廷的嫔妃,就是姑娘年小,谁敢留在家里?”说着,方指挥娘子也出来见了。

 不觉两眼泪落,说:“一生一世止得这点骨血,平空里吊下这个祸来,生生的把一家拆散了,什么喜事!”说罢,放声大哭。

 娘传进去,姐听见也呜的哭。方指挥也在傍揩泪。贾八劝道:“这是孩子的造化,终不然留他一世,有个不出门的?人家还寻不着这样门路,整万银子打点,求选皇后哩。

 如今正宫孟娘娘使了多少银子,才挨进宫去?你就哭也没法,这谁敢违了旨?说个不字,连一家性命都坑了,你们且商议回他的话。这李师师家提调着三宫,朝廷的枕边言,比这阁老体面还效,你恼了他不成?”

 方指挥是老实人,心了,向贾八说:“姐夫,在你张主,我虽袭了个职,一点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敢不听你说?何况这孩子已是两下分养着的。”说着,都不哭了。

 正是:林外夭桃傍水开,月移花影上阳台。香原是无心物,俱为多情牵出来,话说李师师因看见方家姑娘打的秋千可爱,就寻出这个题目来,要引他上了竿儿,接过来教梳栊着。

 勾搭道君皇帝,故意假作奉旨去聘选,叫他回不得。又遇着老贾心内有事,要找个题目,好省下他助边银子,如何不尽力撺掇?

 那指挥老实人,那知道贾八要借别人的水泼自家的火?当,大家应允了,回师师的话。不知他怎么起本,不在话下。不消几,就有一个公公拿红帖来方家拜了。

 又拿红帖请过贾员外来作了揖,只说:“恭喜!”方才安了坐,就是两牵羊、一担红泥头御酒、四匹金缎、一对银花瓶,重叫方指挥夫妇朝上接了旨,行九拜礼。

 要留席,不肯祝方指挥吊着泪问进宫的日子,公公低声道:“这是李妈妈那边奉的旨,还要问他。俺们不过奉了皇爷旨意,送这金币来,谁敢问他?”送出门,上马去了。

 这方指挥家就像死了人的,终母子悲啼。这贾家娘子们,也有劝的,也有叹的。不一,替姐做的宫样织金裙袄、绣带宫靴。贾家也破费几两金子,打的金凤钗、金龙头大簪、珍珠结佩之类,送来添妆。方家也备千金嫁妆。

 那,李师师家遣王婆来说:“今夜圣驾要亲到李府里看选,姑娘只要一顶二人轿子,悄悄抬在他家,先面了驾,才定日子往宫里送。”

 这贾、方二家怎敢不信,即时将姑娘打扮的金妆玉裹,香熏了发面,沐浴了身体。又有一种仙药,是透骨香,一袋有二十丸,俱是异香和药丸成。妇人临卧服了。

 那香从下体透出异香,浑身香滑无比。当时东京奢大老和内里多用此药,等到西时候,使一顶花?L小轿,四面结彩红,那姐拜了天地,别了爹娘,眼泪簌簌,只得上轿而去。又不许亲眷到门,恐有漏。 M.dA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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