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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或者想那旧情
  不过是十数两银子、几件破衣服做了赃,把这厮放在牢里,没对证,这物件不是我巫爷的,还有谁哩?”心里又想:“还有那二百五十两金子,难道罢了?”

 又上堂来,提出李小溪来,一脑箍,箍的两目努出二寸高,只是不招。又夹了一夹,打了一百杠子,腿骨已折,只得实说:“是上临清,遇响马劫去了。”巫仁那里肯信,喝道:“既然遇贼,这四锭金子因何又在家里?这分明是佞不招!”

 又换上新夹。只得招出:“儿子李大汉拿了一锭,上东昌府去了。”巫仁始始终不信,把夹且开了,恐死了没活口。一面起关文,拿李大汉去不题。

 世间无巧不成话,当初南宫吉娶银纽丝时,因银纽丝与一个医生橘塘有些瓜葛,南宫吉倚势恼他,曾把他痛打一顿。

 他受了许多凌辱,无面目在本县居住,遂躲到别州外府,卖药十年。因这大后才回来,遂在县门前开了个小生药铺,和衙门人来往。

 巫仁原系旧,因常来替他过付银钱,口忝他的股,这一偶进衙来,与巫仁医治杨梅疮,遇见南宫吉家失盗的事,不觉触起旧恨,借风吹火。

 因对巫仁说道:“南宫吉富甲武城,他的财宝还多哩!外边人说,全福和他家人泰定打伙做贼,后因他大老婆楚云娘与泰定有,怕审出实情,就不肯报盗。

 如今借盗作由头,把这情问出来,他手里的珠宝金银,还不知有多少,这贼的物件,还不够那零头哩!”说的巫仁动火,不胜大喜,才知这个金银窖子,又出在这里。即时出票拘楚云娘、泰定,问失主不报盗的情由,竟把南宫吉当提拔他做官的恩义,丢到东洋大海去了。

 有诗单咏小人负心道:附势趋炎曰世情,山川瞬息路难平。荼花好偏藏刺,钩吻毒多莫作羹。门冷自然忘霍卫,义深何处觅程婴。松边莫种藤萝树,枝老枯叶转荣。

 却说楚云娘从岑姑子庵里辞了进城,到了破宅子里,收拾了红绣鞋住的楼厅下,且权住着,还有些烂窗户折板凳,叫泰定截了做柴烧。泰定身边还有带的几两碎银子,买了一个半大锅做饭。

 又找将楚大妗子来,抱头哭了一场,商量着替楚大舅出殡,且留大妗子在宅里做伴。到了十一月,才买几件故衣旧被,添上几件绵衣,又给慧哥做了个蓝布绵袄。

 到底是大人家,破破瓮、烧剩的屋上梁栋,还卖好些钱,暂救目前穷困。那,旧伙计邓三遇见泰定,问大娘的消息,才知云娘回家。邓三买了一方猪、一副蹄肚、两只烧、一盘红枣,又是一瓶黄酒,着他老婆来看哥儿。

 见了云娘,哭了一回,好不亲热,才说起他如今在赵二官人家,进了当铺。“就是到了别家,也忘不了你老人家和老爹的恩义。”

 云娘道:“谁似你看常,还来看我。看就勾了,又费钱买东西。我自在岑姑子庵舍了珠子,如今吃了长斋。

 这孩子作怪,从生下来四五岁,天戒的,一点荤也不吃。这些东西,就留着和大妗子吃了去。”说着。

 老马进来,看见邓三嫂买了礼来,都说他两口是好人,就和细珠上厨,先筛了酒一磁壶,把切了,摆在大妗子、邓三嫂面前,才去煮

 云娘笑道:“又没个家伙,一把壶还是拾的屋圹子里的,这几才买了个盆洗脸。”说着,叫慧哥:“来,和你邓三嫂作揖。”就捧着一碗枣子,慧哥接着吃了。

 到天晚,邓三嫂回去,云娘送出门来,嘱咐了又嘱咐:“你两口常常来看看这孩子,也是你的情。”却说泰定夫妇二人,极知好歹。

 细珠每跟着云娘,与慧哥梳头、做鞋,不多出去。泰定没有事,就在破门楼底下,开了个粮食铺,每也挣二三升米,送进来吃。不觉冬尽来,到了三月清明,云娘买纸和慧哥上坟回来,方才到家。

 泰定听得人说:“贼偷了南宫老爹家多少东西,巫爷在城外起赃来了。”泰定赶上细问,才知是全福串通李小溪的缘故。忙忙走进和云娘说:“咱们的东西有了!原来如此如此…”和云娘细述一遍。

 又说:“咱该递个领子领赃去,不论怎样,咱也得一半,强如没了,如今代捕巫典史署了堂印,又是咱家旧人,看俺爹的旧恩,都领了来也是有的。他那官是那里来的?那年按院爷来咱家吃酒,席上讲着,才准考,换了籍贯。

 部里的文书,还是我上京去,托蔡阁老家高大爷部里领的凭。难道就忘了?”说着,欢喜喜的。

 云娘道:“失过的财帛,知道人心怎么样?就领出小一半来也罢,没的张扬的人知道,什么金子银子,倒还惹出事来。”

 一言未尽,只见二门口一个人探探头又出去了,泰定出来问他,那人忙取出一张县里的纸票,?p笔点着,原来是楚氏与泰定名字,唬了一惊,问道:“什么事?”

 那差人说:“那里知道,只见后堂传出票来,立等见去,只怕是叫去领赃。”一句投着泰定心事,往内飞跑,和云娘说去了,云娘道:“就领赃,也不消我出官。寡妇人家,有名无实汉子做了一场官,我不去,你自家去回罢。”

 那差人那里肯依,只在门前炒,住了一回,就炒进院子来,道:“泰定,你这奴才,还倚着你家主子,大模大样的?还是在提刑所做千户哩!”

 说不及,拿出绳来,把泰定拴了,云娘无奈何,只得眼含双泪,面带愁容,换上了个旧包头、青布褂、蓝绢裙,随着公差往县前来。

 见他口里胡骂,只得取出一千铜钱,折个酒饭。那差人掼在地下,那里肯受!还要拴锁云娘,众人劝着罢了。

 云娘使老马和楚大妗子看着慧哥,自叫细珠搀扶着,走到县前,只见三街两巷,都道南宫吉家老婆出来打官司,多少看的。巫仁听说到了。

 即便打鼓升堂,忙叫泰定上去,问这失盗缘由。泰定只得从先说起:“全福引着李小溪做贼,小的全不知道一字。”

 巫仁大怒道:“你这奴才,与全福、李小溪一同做盗,后来将财物瓜分了,与楚氏有,才不敢报盗。不打如何肯招?”喝叫:“着实打!”

 先重责了二十大板,又问他的情。泰定哭着道:“小的怎么敢?就打死小的也没处说!”巫仁要他招承,好诈云娘的银子,就叫夹起来。

 又是一夹二十敲。那泰定小厮,从小没受官刑,夹的急了,口里胡乱道:“我招,我招。”住了夹,又没了口词。

 一边夹着,一边就叫云娘上去。云娘在台下跪着,只吓得战,已是糊涂了,及上堂去跪下,全说不出话来。巫仁问道:“县里都知你与泰定有。既然失盗,因何不报官?无私也有弊了,快快实说,我不难为你。”

 云娘原是个正直之人,只道是问贼情的事,见他一口咬住只说有,不觉一片烈如火,因指着巫仁,怒说道:“你就做官罢,我也还认得你!

 一个清门净户人家,就不值钱,养着家人?又没人告俺,你捏造出这话来,要诈我的银子。有什么证见,平白地屈打成招?也要天理!”

 巫仁大怒。可怜把云娘一桚二十敲,桚的在堂上滚,如何招承的来。巫仁无法奈何,只得寄仓另审。把泰定也送了监里,这里才使人上仓里,问云娘要银子,讲价钱。这是贪官的手段。

 如此利害,险不叹杀了武城县的平民,畅怀了那有冤仇的光。不知将来作何结果。正是:遗金反累贞良妇,余祸翻归积善人。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楚云娘被巫仁要诬他情,诈他的银子,桚得在堂上叫屈,和泰定送在牢里。因使人和云娘说,要一千两银子才放他,若不送银,便要害他性命。那知云娘手内一文钱也没有,经过大,止剩破宅一处,那里去凑?那细珠扶云娘桚打了送监,忙忙回去。

 楚大妗子、老马怕连累着,一溜烟都躲了,只撇下细珠和五岁慧哥,在那一座破宅子里,四顾无亲,斗米文钱从那里来?

 又想着云娘、泰定在牢里那一了,又没送碗饭进去看看,只得手拖着慧哥,提着米汤,战兢兢的县门前来。

 那慧哥唬得哭,细珠两泪悲啼,不敢进去。衙门里也有好人,认的他的,道:“这是场屈官司,我领你进去,看看你主子去。”

 到了牢门首,传与云娘。在那送饭的门口,细珠看见云娘大哭,云娘望着慧哥大哭,多少傍人落泪。也有说“这大娘子,原是好人,除破了家,还遭官司”的。

 也有说“南宫吉伤了天理,这是当初子,今也害自己子,当初坑人的财物,今也要坑自家的财物。天理循环,一还一报”

 云娘哭了一会,因向细珠道:“我已是死的人了,那里有个银子救命?撇下这个孩子,在你罢了,也是他爹伤了天理,不留这几两银子,怎么惹出祸来?从今以后,随你那里去讨得些米,送饭给泰这吃,我一吃不得两碗饭,不消来管我了。

 如今只落了一处破宅子和个庄子,留着也不用,你寻邓三叔,央他寻主卖去。他还是个好人。”说着,哭进去了。

 仓里的女人们都来劝云娘道:“你还有这个儿子,哭出病来,谁来疼你?”又指着细珠道:“你不消送饭来了,俺这里就没有两碗饭他吃?”

 云娘进去了,细珠把饭送到牢里,给泰定吃了,传出来,着他去寻他爹的朋友屠本赤、戚小奇,与一班旧伙计,或者想那旧情,寻法救他。 m.DA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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