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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谁爱上谁?
  “原来是你!”苏漓震惊不已,这短短四字,几乎要口而出,又被她极力压制在喉咙深处。怪不得总觉得熟悉,原来东方泽…竟然就是那晚临江客栈里,闯进她房间的男子!心头一阵惊跳,时隔数月,他还是他,可她却已经历了生死,不再是那晚的黎苏了!

 极力平复下心头的情绪,苏漓从他身上爬起来,将瓶子里的药丸取出,送进他的口中。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镇定,内心却飞快地转着心思。

 空气中,一片静默无声。唯有彼此的心跳,依稀可闻。

 “你,好些了么?”苏漓犹豫着,率先打破沉寂。

 “嗯,好多了。”东方泽轻轻转了目光,望向黑暗里的某一处,似乎沉浸到了回忆里。

 “这药,是什么药,当真有用?”苏漓迟疑地问。数月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中毒重伤,服了这药之后,居然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这药丸气味奇异,竟然连苏漓也分辨不出它的成份。

 “大半年前,我曾遭人暗算。”他俊美的面容缓缓沉了下去,眸光中有隐约深沉的暗光,没有回答苏漓的问话,反而道出不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暗算王爷?”苏漓似乎又惊又疑。当晚她不知是他,但却觉察出他受伤极重,显然暗算他的人,意在致他于死地。

 “本王也想知道。”东方泽眸中的暗光愈暗,“他趁我母妃薨逝,伤心之际,暗中投毒于酒中,然后派了沉门中的一杀手来索命。”

 苏漓记得,当初他剿沉门时,曾问门主是何人指使,但未曾得到答案。显然他怀疑的是东方濯!

 “护卫助我逃脱,我无意间逃进一间客栈,竟跳进了一个女子的浴房里!”

 苏漓的心,砰砰直跳。

 “那女子竟然会武功,居然替我除掉了杀手,我抓住她要挟,她却在我身上下了毒。”东方泽的边泛起笑意,似有若无,苏漓看呆了。

 “后来我让她在我间取药,但她在我身上摸索了许久,”说到这里,东方泽语气一顿,望回她,竟然轻声笑道:“不像你,伸手就能找到!你很聪明,聪明得…好像本就知晓它的位置。”

 男子的眼神温柔中透着一抹犀利,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穿一切心思,苏漓抬头只对上一眼,心头微震,忙低下头道:“王爷说笑了,苏漓哪里是聪明,不过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碰巧被咯了一下。”

 她回答得很是自然,东方泽目光微闪,笑着道:“原来如此!那晚的女子慧非常,令本王印象深刻。后来我带人去找她,谁知她已走了。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客栈的人,居然连她的样子都没见到。”

 他回去找过她!苏漓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他在黑暗中离去时说过的一句话:“我会回来找你!”

 “前些天,我在澜沧江岸的桃花林里,又遇见一名女子,她和那晚的女子一样,会用花瓣当做武器,但她所跳之舞,却和苏苏的凤凰于飞十分相似。”

 苏漓的心,又是一跳,却没说话。

 东方泽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眼前晃了几晃。白玉的光辉在黑暗中清晰柔美,苏漓顿时眼光一亮,那不是被他夺走的白玉指环吗?母亲生前最看重的东西,如今成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遗物!

 她几乎想立刻伸手夺过来,但又拼命忍住了。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枚指环,口起伏难定。东方泽突然问道:“你认得此物?”

 苏漓吃了一惊,虽说内功越深厚的人,目力越好,但她没想到,在这样黑漆漆的环境下,他也能清晰的捕捉到她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当下点头道:“见过。”

 是“见过”而不是“认识”

 东方泽微微一怔,内心浮出的两分期待,渐渐转为疑惑,他不动声地问道:“在何处见过?”

 苏漓轻轻嗯了一声,“我…见一人戴过。”

 “是谁?”东方泽紧追着问了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为之一屏。

 苏漓却抬起了头,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她是谁?”不过是一面之缘,她为形势所救他一命,他却对她肆意轻薄,还在临走前不顾她的意愿抢走了她的东西。先前不知他是东方泽也就罢了,此刻知道了他的身份,心里更加疑惑不解。

 黑暗中两个人静静地对视,彼此不着痕迹试探着,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一直在找她!”东方泽缓缓说道。

 苏漓问:“找她做什么?”

 东方泽没有回答。那一晚的女子对他来说,仿佛是绝命追杀中的一场旎的梦境。而这场梦留给他的,不仅仅是掌中的这枚指环和残留在肌肤上的温度,还有…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鼻尖萦绕,间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特殊花香,苏漓一怔,那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味道!不愣道:“是为了解你体内的毒?”记得当时,她说他的药解不了她的毒,他还不信。但其实,她也没有真正的解药,否则她自己的毒,也早就解了。

 东方泽眼光倏地一亮,“你如何知道我中了毒?”

 苏漓点头,平静笑道:“王爷忘了吗,我对一切有关于花草的气味十分感。王爷体内的这种花香,我曾在她的身上闻到过。想来,王爷是因为中了她的花毒,所以才这般急着找她吧?”

 东方泽看着她,抿不语。她言下之意,那个女子不是她?但她的脸,分明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轮廓。还有那些个吻,与那晚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可她为何却不肯承认?东方泽缓缓地蹙起了眉头,很少有人能让他这般头疼,觉得琢磨不透。眼前的女子防备心很重,越接触,越觉得她像是一团谜,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苏苏,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谁?…她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伤害她!”最后那一句,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他温柔地叹息,试图卸去她内心的防备,引领着她说出真相。但苏漓却苦涩笑道:“你纵然想伤害,也没有机会了!”

 将目光转向黑暗中的某一个位置,淡淡的悲伤气息,控制不住地从女子的周身溢出来。东方泽心头一跳,诧异地问道:“此话何意?”

 苏漓淡淡回答:“她死了。在摄政王府里,你见过她的尸体!”

 东方泽浑身剧烈一震,之前痛得一动也不能动的身子,此刻竟刷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过于烈,触动了内伤,他止不住咳出一口血,险些又倒了回去。

 苏漓一惊,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用力地握住了手腕。东方泽眉头紧皱,似是受到了某种打击,面上血全无。

 “你是说…这枚指环,是明玉郡主的?你肯定…你没骗我?”他攒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息忽然变得有些艰难。

 一直在想,一个从不出相府大门半步的庶出千金,如何能夜宿客栈,且无人知晓?!可如果是明玉郡主…那他摸到的相似的脸部轮廓,似乎可以得到解释。但,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他将最后那个疑问重重强调,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极力想从她深藏的情绪里找出一丝破绽。但苏漓却十分肯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王爷如果不信,可以去问明玉郡主的贴身丫鬟莲儿,还有摄政王妃生前最信任的侍女静婉。这指环,她们两人应该都认识。”

 抓着女子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弛,握住白玉指环的手指却在不断地收紧,微微颤抖。苏漓看不太清他此刻面部的表情,只隐约瞧出他眼神明灭不定,情绪极为复杂。

 不知为何,苏漓好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悲伤气息,含着伤感,还有些别的什么,她一时分不清的东西。

 心微微一动,她听到身边的男子不敢置信地低喃:“竟然是她!怎会是她?!如此…黎苏,本王更要查明,究竟是谁杀了你?!”

 苏漓闻言一震,抬头愣愣地看着他,掩饰不住的惊讶,从眼底溢而出,她忍不住问道:“你在查黎苏的案子?”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怀疑,他也许就是害她的幕后凶手,却没想到,他竟然也在暗中调查黎苏案!难道…是她想错了?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还有,这件事既与他无关,他为何要费心调查?

 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问,东方泽冷声道:“不错!本王早就怀疑黎苏之死另有内情!如果那晚救我的人真的就是黎苏,那以她的个性,绝不会自杀!摄政王府的黎大小姐,冠天下,武艺不凡,即便…真的是婚前失贞,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性命!只是,”他顿了一顿,垂眸又道:“我没想到,那晚救我的女子…竟然就是她!倘若知晓…我一定…”

 “一定怎样?”她目光犀利,直他双目。

 东方泽闭上眼睛了一口气,因愧悔而咬牙道:“那我一定不会让她嫁给东方濯!”

 如果不让她嫁给东方濯,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早知是她…

 如果…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能做的,就是找出杀她的凶手,以祭她在天之灵。

 轻轻地,他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好像叹到了苏漓的心里。一股浓烈的辛酸感,骤然从她的心底里涌出来,她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慌忙别过头去。

 “你…相信她是被冤枉?”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她问得小心翼翼。与自己相处多年的亲人,都不全尽信,而他,不过与她一夜之缘,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甚清楚,却想得那样仔细,那样明白。

 东方泽看了她一眼,不明情绪在眼底闪动,他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不信,我二皇兄更不信。”

 是啊,世人不信,东方濯不信,就连一向对她疼宠有加的父王也不相信…

 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逐渐变得浓郁,东方泽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

 苏漓忙伸手去顺他的后背,触手间一片温热粘腻,苏漓微微一怔,立刻抬手一看,指尖点点猩红赫然在目。她愣了一愣,先前因那些事情被扰的思绪一整,她慌忙探头看他后背,同样是从那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来,她衣裙完好,身上仅有几道小小擦痕,而他却衣衫破碎,背部肌肤血模糊!

 难道他…

 苏漓不心头大震,急声叫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早说?还一直躺在地上…”血模糊的伤口,已经粘了一层沙土,苏漓皱着眉头看他,一种复杂不明的微妙情愫,不知不觉在心头悄然酝酿。

 “皮外伤,不碍事。”东方泽语气淡淡,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苏漓心里也知道,真正要紧的,是看不见的内伤。他那一掌,威力极大,反噬更重,只怕要养些日子才能完全恢复。这一次,她又欠了他。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突然问道。

 苏漓查看了周围的环境,思索着答道:“应该是一处废弃的地道,山坡那边上不去了,我们得另找出口。你的伤…还能走吗?”

 东方泽点头“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脚步虽有些虚浮不稳,但还算撑得住。

 废弃的地道里,有很多个岔路口,走起来像是一座庞大的宫。而这宫的地形,苏漓越走越觉得熟悉,忽然想起,竹篱谷就挨着须弥山,而须弥山上,这样庞大而复杂的地下宫,绝不会有第二个!

 沉门密道!

 突然,两个人都停下了步子。

 “原来我们掉进了这里!”东方泽微微皱眉,苏漓却一阵心惊,这密道都已经被毁成了这样,他竟然还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哪里?”苏漓假装不知,随口问道。

 东方泽笑笑不答,牵着她的手辨了一个方向顺着往前走,原本这个方向通往的正是最接近竹篱谷的出口,但是半道坍塌,无法前行。二人只好回转,在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密道里,他们转了一个多时辰,就连仔细研究过密道地形图的苏漓,也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心!”

 突然一声咔嚓巨响。

 不知踩到了什么,触动了机关,一支冷箭“嗖”地一下从苏漓眼前划过,若非东方泽及时把她拽进怀里,只怕她此刻已经被穿头颅,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感到后怕,遭到毁坏的机关一经触动便完全失控,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十字路口,分布在各个方位的暗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疾过来。

 二人面色皆变,苏漓再无法顾忌自己会武一事会不会被人知晓,本能地施展轻功躲避飞而来的利箭,而东方泽内伤极重,身形大不如平常,因此险象环生。

 苏漓忆及地形图上所标识出来的机关控制按钮大概都在某几个方位,她便朝着那些方位一个个探了过去,试到最后一处,才摸到一个几乎感觉不到凸起的石块。

 心中大喜,她正要伸指按下去,突然,左右两个方向,两支利箭同时朝她而来,速度快得人根本无从反应。

 苏漓甚至来不及惊骇,直觉地侧身躲开左边一支利箭,就在指尖按下石块发出咔嚓一声响时,另一支尖锐的利箭,“噗”地一声,刺入人的身体…

 没有疼痛的感觉。

 一双修长的手,抱住她的身子,带着她一起滚到了地上。

 那一刻,苏漓几乎忘记了呼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飞快抬手,颤抖着摸向男子的后背,除了血模糊的肌肤,还摸到一支深深扎入他背部的箭矢。

 箭头整个没入他的身体,身上的男子连哼一声都没有,很快便失去了意识,但他的双手仍是死死地抱着她,仿佛害怕失去般的紧致。

 苏漓心间剧烈一颤,慌忙摇着他的身子,大声叫道:“东方泽!…东方泽你醒醒!”

 身上的男子,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苏漓的声音,渐渐恐慌难抑,内心的害怕一阵一阵涌上来,几将她淹没。她飞快取出他间的药,倒出一粒送进他的嘴里,他却怎么也不下去。苏漓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用半拖半背的方式,带着昏不醒的男子继续寻找出口。

 这一段黑暗的时光,似乎无尽漫长。她第一次痛恨起这个密道的复杂,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终于来到最后一条通道,如果这里再被堵住,那他们也许就要葬身于此。

 带着一丝企盼,她拖着重伤的男人来到通道尽头,伸手按下机关,石门轰然一下开启,银白的月光,破除了眼前的黑暗,似乎她的生命也随之开启了一道亮光。

 石门外,开小花的绿茵草地,被山林围绕,这一方寂静无人的空间,圈出繁星天,仿如世外桃源,与沉门正门入口外的偏僻荒凉截然不同。

 苏漓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只看到草地的尽头,有一股清溪,忙将东方泽带到溪水旁边,撕下一截衣袖,帮他处理伤口。

 昏中的男人依然未醒,苏漓看着深深扎在他体内的箭,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热的天气,若不能及时拔除,只怕伤口更容易恶化,倘若拔除,没有药物用来止血,又会出现何种状况,难以预知。

 苏漓犹豫再三,将所有的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扶着他坐起。

 纤细的手指,握住箭杆,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睛,用足了力气,一狠心猛地拔箭而出。

 处于昏的男子当即浑身一震,背上鲜血涌,飞速没过了她紧捂着伤口的掌心。苏漓忍不住将他用力地抱住,内心充了恐慌。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愿意为她而不顾自己生死的人,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的,也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一刻,她都没有办法不感动不害怕。而这种感动和害怕的情绪,与身份无关,与一切利益得失的算计都不相干。她只是单纯的害怕,害怕这个分不清是敌是友的男子,像她的母亲那样死在她的怀抱里!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任何时候,他都会将他自己的生死利益放在第一位,然而今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东方泽在剧痛中醒来,身后有咸的眼泪打了他的后背,尖锐的灼痛感令他皱起了眉头,心底却不可自制地涌起一股夹杂着喜悦的复杂情绪。

 越是不轻易流泪的女子,眼泪越是珍贵。他不由自主的心疼,着气,艰难地抬手,拍一拍身后女子的肩膀,笑着说道:“别担心,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说罢从间取出几粒药,让她碾碎了帮他敷到伤口上,很快,血便被止住了。

 苏漓止不住讶异,他这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既能解毒,又能医治内伤,还能起到止血的作用,简直是神药万能!看着他毫无血的惨白俊脸,她忽然不知道以后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你…”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还疼吗?”

 “你说呢?”

 东方泽侧头,女子眼眶微红,眼中布了担忧,他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凑过头来,气地笑道:“你心疼了?该不是爱上本王了吧?”

 明明是玩笑的口吻,却又好似问得无比认真。这样的东方泽,她还是第一次见。

 苏漓心头猛地一跳,愣了愣,直觉地与他拉开距离,原先苍白的脸颊,登时浮上两朵红云。她下意识地回道:“想不到镇宁王也会开这种玩笑!你因我而受伤,我为你担忧是人之常情,若都如你这般想,那我岂不是也要以为,镇宁王你早就爱上了我?”

 说完那句话,两个人都怔住了。周围的空气,寂静无比,唯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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