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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轩把与龙绍钦一起执行任务的老兵钱国良叫来,想了解战场上的详情。钱国良一脸疲惫,没有表情。文轩盯着钱国良的眼睛,声音单调:“钱国良,山东掖县陈镇柳庄人,父亲锅匠,有三弟两妹,曾娶,无子。民国二十一年入伍,授上士衔,擅长机,榴弹筒…”

 钱国良听得一愣一愣的,疲惫的表情里增加了几分敬畏。文轩话头一转直奔主题:“你是新八旅资格最老的老兵,我信任你的判断!二十名士兵,回来四名,还有一名生死未卜。我想请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们打退鬼子进攻,完成狙击任务,也付出巨大代价,伤亡惨重…”声音蔫蔫地说完这几句话,钱国良低头盯着地板。

 文轩冷冷追问:“那些弟兄怎么死的!”

 “鬼子打死的!鬼子打冷,很厉害,一一个。”

 “龙绍钦是怎么指挥的,他在干什么!”

 钱国良愣了一下,看着文轩不解地说:“龙参谋很勇敢,也打得准,弟兄们都佩服他。”

 “龙绍钦杀杜占明你在场吗?”

 钱国良诧异地摇头:“那不能算杀,杜占明临阵逃脱,犯的是死罪。”

 “是吗?听说你和龙参谋在战前及战斗过程中发生过几次争执?”

 文轩一句接一句,问题一个接一个,钱国良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问题。他定了定神,以为文参谋长要追究他的责任:“长官,我顶撞了龙参谋,我认罚,请长官给予处分…”

 谁知又被文轩打断:“你认为龙绍钦指挥得当吗?”钱国良机械地回答:“我和龙参谋争执不是因为这个。”

 “我问你龙绍钦指挥是否得当,你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钱国良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停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参谋长,龙参谋打仗很英勇,法很准。可是鬼子人太多,火力太强,特别是打冷的,不知道有几个人,法简直…”

 文轩突然打断了钱国良的回答:“我只要你回答龙绍钦是否尽到带队长官的职责!是或者不是!”钱国良一个立正:“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是”是什么意思。

 文轩盯着钱国良两眼直冒火,钱国良不明白自己怎么惹恼了这位大参谋长,眼神不敢和他对视。文轩停了片刻,叹口气说:“你可以走了。”

 钱国良觉得自己没有说明白,还想补充点什么:“参谋长,龙参谋他…他好心的,他真是想方设法保护那些新兵,可是鬼子的冷…”

 已经对钱国良非常不耐烦的文轩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可以走了!”

 钱国良立正,转身出门,眼惶惑。

 龙绍钦不回头,对跟着他的石头说:“你这么小的年纪应该在家读书,我会向旅长请示,发你盘,你回家吧。”

 石头愣了一下紧跟着走了几步,追上龙绍钦:“不,我不回家,我没有家。我父母被鬼子飞机炸死了,我要当兵,我要打鬼子,我要跟着你,我要跟你学打。”

 龙绍钦停下脚步,盯住石头:“你也看到了,你的战友大部分有去无回,你不怕死?”石头很认真地说:“怕,所以才跟着你。”看着石头纯真渴望的眼神,龙绍钦有一会儿说不出话,这是一种让他感觉陌生和危险的情感,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索转身走了。

 立在原地的石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龙绍钦,正打算继续跟上去,就听到有人喊:“石头,参谋长叫你谈话!”

 看着石头离去的身影,龙绍钦沉思。他知道石头想从他这里学到的是法,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怎么能让别人跟着自己受罪?

 八路军太岳军区林团团部,大正在汇报这次与新八旅配合作战的经过,这会儿说到了龙绍钦撤退。大显然很兴奋,在狭窄房间里手舞足蹈:“好家伙,离八百米,就这么站着,一就把鬼子机倒了!”林团长吃惊:“啊?这么好的法?”

 “听大刀他们说,这姓龙的小军官还毙了一个逃兵?”政委也来了情绪。

 大情绪高涨,说起龙绍钦的法话就像决堤一般滔滔不绝:“我听新八旅一个老兵说了,也是八百米,一打中部!更门的是,我跟了那逃兵一路,看了他的伤口,离心脏差半公分。子弹这头进那头出,连血都没多少,我看那逃兵没事儿。”

 林团长和政委惊讶得面面相觑。林团长问:“如果你遇到这么个阵前动摇军心的家伙,怎么处理?”大搔搔头皮说:“团长你算问着了,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他声音有点发沉“我也会那么干。如果不杀他,那场面真没法控制。不过,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再说那逃兵还是个孩子,新入伍的学生。”

 林团长自言自语:“从一个联队包围中突围,战场上能够果断处理问题,人材啊!”政委同意:“这个人不一般,若不是我们的朋友就可能成为我们危险的敌人。”林团长看着大:“要好好注意这个人,他叫什么?”

 “龙绍钦,我们都叫他龙大少爷。”

 林团长点头:“龙绍钦,龙绍钦…”

 新八旅参谋长办公室里,文轩盯住石头说:“你是三原人,父亲是三原县东杂货店老板。你是独生子,有一个从小许下的未婚。你父亲前天刚给你写来信,催你回去完婚。”

 石头又惊又喜:“参谋长你真神,我的家信你咋能看见?”文轩却没有一点笑容:“杜占明是怎么死的?”石头立刻正道:“杜占明没有死,他没死。龙长官那一神了…”

 文轩喝一声:“不要话那么多,我问你问题,你只要回答是和不是,听懂了吗?”石头点头:“是。”

 “你那些同学,怎么死的?”

 石头难过地说:“鬼子打死的,鬼子打冷。”

 “龙绍钦是怎么安排你们这些新兵的?”

 “他很照顾我们,不让我们抬头,让我们子弹。”

 文轩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子弹?”石头忙解释:“对啊,龙长官怕我们有危险,让我们在老兵身后帮着子弹,真的!”文轩冷冷地看着石头:“可他们还是死了。”

 石头嗫嚅着说:“鬼子…冷…”

 文轩继续追问:“是你说的,龙绍钦法如神?”石头点点头:“是。”

 “那我问你,龙绍钦和打冷的鬼子谁法更好?”

 石头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我,这个,我觉得…”

 文轩又转了个话题,问石头是否一直负责报话机。石头实话实说。文轩不整出些事儿不肯罢休,又问他们是什么时间撤退的,之前是否接到旅部撤退命令?石头说,信号不清楚,大约是十点前后。

 文轩问,为什么不早点撤退?为什么关上报话机?石头完全傻掉,不知道如何回答。文轩想要的东西没问到,烦躁地让石头走人。

 石头不知所措,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忽地回头冲到文轩面前:“参谋长,龙长官真是一心想保护我们,可他一人抵不过那么多鬼子!还有那个鬼子的冷手…我们也帮不上忙…”

 “你,出去!”文轩不耐烦地下驱逐令。

 段旅长正在打电话,随着一声报告,门咣地被推开,龙绍钦拎进来。段旅长将电话挂断,看着龙绍钦。龙绍钦一直走到段旅长桌前,将不离身的狙击步放到段旅长桌子上,脸上毫无表情:“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我失职了,请处置我;第二新八旅内部有细,请旅长彻底查办!”

 段旅长忽地站了起来,吃惊地问:“内?”

 “是!我部再次遭遇反伏击,军狙击手早就埋伏在我们阵地附近。我们那些弟兄,那些学生,都是他打死的!”

 段旅长表情很严肃:“情况属实?”龙绍钦指着窗外语气沉重:“看那些弟兄,你就知道了…”

 段旅长和龙绍钦一起走出旅部,来到操场。清理战场结束的士兵们正用担架将阵亡士兵的尸体抬回,摆放一排,身上是糙的麻布。龙绍钦俯下身,掀起一块麻布,士兵脸出,弹孔穿过眉间,一爆头。龙绍钦再掀起一块麻布,同样是弹孔穿过眉间。

 龙绍钦不忍再看那些士兵,他背过身声音发哑:“我向你保证过,也向那些孩子保证过,带他们去,带他们回来,我没做到。”

 段旅长看着那些尸体,一时说不出话,轻轻将麻布放下,笔直站立:“你完成了任务,这是最重要的,不要太自责!”

 “我说过,我不适合带兵打仗!我不能为他人负责任!为什么非让我带他们!”

 段旅长非常冷静:“我告诉你,第一你完成了任务,立了大功;第二如果我旅内部果然有细,你要配合我们查清楚!第三你当下最要紧的任务是迅速查清敌方狙击手情况,并且想办法打掉他!别在这里婆婆妈妈,别想推卸责任!你是军人,军人!你听懂了吗!”段旅长说完,转身离去。

 龙绍钦呆呆地看着眼前成排尸体,心中一个一个地默念着他们的名字,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些名字,这是他带过的兵,跟着他出生入死,就在他身边倒下,长眠在这块土地上。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地而去,却无法完成对他们的承诺,而他还活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还能像昨天一样战斗,此时此刻,悲伤像浓雾一样笼罩着他…

 参谋长文轩正在向张桅和另一名宪兵模样的人下达命令:“立即拘捕龙绍钦!”这时苏云晓推门进来,大家都愣在那里。张桅和宪兵要往外走,苏云晓赶紧拦住:“你们在外面等一下。”

 苏云晓关上门,低声音问:“为什么要拘捕龙绍钦?他完成了任务!”

 “他以什么代价完成任务?二十人,只回来四个半!”

 “这是战争,总会有牺牲!你怎么会不明白?”

 “他有意拖延时间,那些士兵死得不明不白,他通敌嫌疑很明显!”

 苏云晓急了:“没有理由,这次回来不止他一个人,你完全可以调查一下!”

 “我已经调查过了,看来你要回避这个案子!”文轩说罢起身要往外走。

 苏云晓拦在门前:“你那些怀疑没有一个经得起推敲,龙绍钦的父亲怎么样我们不谈,但这次他不管用什么代价,他完成了任务!他怎么可能是内?”

 “我是拘捕他,不是法办他,如果我手里有确凿证据,他怎么可能还逍遥法外?”两人对视着,苏云晓一时说不出话来,文轩把声音放低:“你不要感情用事!”他说着推开苏云晓,走了出去。留下苏云晓一个人在房间发呆。

 石头看见龙绍钦在操场上对着成排的尸体发呆,不知不觉走了过去。龙绍钦终于感觉到旁边有人,一看是石头,点点头就离开了操场。石头跟在他后面,龙绍钦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后跟着的石头。石头走几步,见龙绍钦不理会,大着胆子上前打招呼:“长官…”“嗯?”石头琢磨着用词:“我们同学是真正想打鬼子的!我们不怕死,死也是光荣的!”龙绍钦突然大怒:“你给我闭嘴!”

 石头被吓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过了半晌,龙绍钦看着石头受惊吓的样子,才把语气放温和:“你不理解的。我不是冲着你的。”

 接着又是沉默。石头不知道是继续呆着还是离开,两人都站在那里发呆。龙绍钦总算理清了思路:“石头啊,抗打鬼子不一定非要穿军装上前线啊。我想过了,你最好去地方工作吧。你字写得怎么样?我有朋友可以帮你联系。”

 “长官,你嫌弃我吗?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这么不待见我?”感到委屈的石头一口气说道。

 龙绍钦看着石头委屈的样子有些心软,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也看到了,打仗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太残酷,你不行,不适合。”石头立正,表情严肃:“报告长官,我知道我还不算一个好兵,请长官训示,我一定努力成为一个好兵!”

 “石头,你真的不适合当兵,你心太软!”

 “我会锻炼的,我会练得铁石心肠!”

 龙绍钦生气了,这个石头是死心眼儿,怎么点他都不开窍,死烂打非要跟着他。这时,张桅领着人走到两人身边停下,森森地说:“龙参谋,参谋长请你去一下。”龙绍钦没有表情,转身朝参谋长办公室方向走。

 “请你出你的武器。”张桅又说,并上前要抓龙绍钦的。龙绍钦完全出于本能反应,忽地顺过来口对准张桅,凶悍地叫道:“我警告你,别动我的!”

 张桅小脸苍白,冷汗直,另一名宪兵更不敢动。石头也被这一串眼花缭的动作惊住。龙绍钦背好,向参谋长办公室走去。身后石头急了,跟着龙绍钦追上去:“长官,我跟你一起去,我要为你作证。”

 “你走开!这事与你无关!”石头被声俱厉的龙绍钦吓住,看着龙绍钦在宪兵押解下走远。石头转身朝宿舍跑去,老远就喊:“钱班长,钱班长。”

 钱国良独自擦,显得很孤独,听到喊声抬起头。石头着急地说:“张桅他们把龙长官抓走了,我们一起找旅长去吧?”钱国良低下头继续擦:“该说的我已经对参谋长说了。”

 “我也说了,可他不信,我们找旅长去!”

 钱国良冷笑:“龙绍钦不坏,可我也犯不着为他得罪参谋长。咱们这个参谋长不得了,好家伙,咱旅多少人啊,每个人生辰八字我看都在他脑子里。连我这样的大头兵,家里那点芝麻事他都清楚着呢。”

 “对呀,我家的事他也知道。还知道我订娃娃亲的事儿,真神!你说他咋知道的?”

 “所以啊,这种人咱是斗不过的,我劝你也老实呆着!”

 “可龙长官冤枉呀…”

 钱国良忽地甩开石头的手,烦躁地说:“老子现在心情很坏,滚!”石头的手渐渐放开,愣着。钱国良拎起往外走,也不回头:“小兄弟,别怪我。我几个好兄弟都死了,心里不好受。龙大少爷的事儿,他自己会处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把石头丢在那里。

 龙绍钦掮在宪兵押解下走进参谋长办公室,文轩抬头盯住龙绍钦肩上的,龙绍钦面无表情,手紧攥背带。张桅看到文轩疑问的目光,立正报告:“报告参谋长,他拒绝出武器!”文轩目光盯着龙绍钦:“你不能带武器接受讯问。”龙绍钦声音平静:“在接到正式拘捕令之前,我的武器不能离身,这是我的习惯。”

 文轩与龙绍钦互相盯着,龙绍钦毫无惧意,文轩冷笑一下,冲两名宪兵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龙绍钦掮笔直站立,文轩也站着,盯着龙绍钦,语速很快地讯问,为什么要新兵子弹?龙绍钦说,为了保护他们。文轩冷笑说,可他们大多数还是死了。龙绍钦无言。

 文轩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及时撤退?”

 “旅长命令我坚持到晚上十点钟。”

 “旅部曾多次发电通知你们提前撤退。”

 “我没有收到。”

 “没有收到?为什么关掉报话机?”

 “收到通知时我们已经被鬼子围上了。”

 文轩停顿片刻,在屋子里走动起来,过了片刻转换话题,问那些士兵怎么死的?龙绍钦实话实说,被鬼子狙击手伏击打死的。文轩质疑说,为何他执行任务永远会遭遇反伏击!龙绍钦闭住嘴,一言不发,他从文轩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怀疑,既然不相信他,多说无益。

 文轩咄咄人继续问:“据我所知你的法也很高超,即使遭遇敌狙击手,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请你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那些战死的弟兄们!”龙绍钦忽然情绪不受控制“请问你没有在现场凭什么说我们不堪一击!我们腹背受敌,军企图全歼我狙击部队,他们的阴谋几乎得逞。我一直想问参谋长,新八旅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有明显疏漏却无人过问?”

 文轩愣了一愣:“你给我听清楚,是你现在接受讯问,新八旅情报工作与你无关,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报告参谋长,我一直在回答你的讯问。我怀疑新八旅内部有细!除了杜占明和张桅,所有弟兄都是好样的,我…”

 文轩打断了龙绍钦的话:“我告诉你,我也一直怀疑我旅内部有细,这个怀疑是自从你到新八旅之后才有的。”

 龙绍钦一句话不说,没有表情。

 “你不觉得从你来后,每次执行任务都很蹊跷?”

 龙绍钦还是一句话不说,愤怒地盯着文轩。

 “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不是很能说的吗?”

 龙绍钦怒极反笑:“哈哈,你怀疑我是内?”文轩不说话,龙绍钦近一步“你最好拿出证据,否则我告你诬陷!”

 “你别着急,我会找到的!”文轩不退让,两人对峙。

 门砰地被推开,段旅长闯了进来。见段旅长进来,文轩略显尴尬,冲旅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段旅长对着龙绍钦说:“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参谋长谈点事儿。”龙绍钦敬礼,转身离去。

 文轩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一肚子气还没释放完。段旅长盯着文轩,琢磨怎么跟这个一筋交谈。文轩压抑着激动情绪,主动对旅长解释:“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你上次就说过了。这次龙绍钦做错什么?他用非常手段惩罚逃兵,是战场条例允许的,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伤亡大的责任不在他那里,军狙击手是我们事先没想到的。”

 文轩很耐心地对段旅长说:“龙绍钦父亲曾是江南一带大富人家,但他的财产几乎全来自与日本人做生意,做的是军火生意!他们村全村被屠,原因现在没有查清。”

 “这和龙绍钦有什么关系?”

 “你问为什么怀疑他,这是原因之一。还有陆鸣的死…还要我列举他的疑点吗?”

 “你这些理由不能说服我。龙绍钦他父亲是被日本人杀的,陆鸣死因并没有查清,关键是这次战役,我认为他完成了任务,打得漂亮!你怀疑他我可以理解,但你也清楚我的态度,龙绍钦是我行伍多年遇到的最优秀手,在你拿不出能说服我的证据前,我不能允许你伤害他!”

 文轩咬牙切齿:“是狐狸总会出尾巴!难道一定要等他毁了新八旅,旅长才能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吗!那是犯罪,是帮凶!”

 “文参谋长,你太激动了!龙绍钦行事有些特立独行不假,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有通敌行为,而且刚才那两名活着的士兵也找过我,他们都证明龙绍钦没有过错!”段旅长话题一转,言词烈“你不止一次怀疑我的人是日本间谍,可事实证明,你的怀疑大多数都是错误的!”

 “这是我的原则,宁可错误一千次,也不能放过一个!”

 段旅长站了起来,声音也抬高了很多:“我坦白告诉你,文参谋长,我很不喜欢你这种做派。我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但我很不希望你把这种仇恨带到工作中来,这样会影响你对人、对事的判断。”

 文轩冷笑:“你认为我是在报私仇?从我宣誓效忠国那天起,我全身心都是国的,对我而言国利益高于一切!”

 段旅长只是一笑:“我一点也不怀疑你对国的忠诚,只是龙绍钦不是日本间谍!”

 “你凭什么下这个结论?”

 “凭我带兵十五年的经验!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将龙绍钦的事迹上报战区,为他请功!”

 文轩想不到段旅长会说出这个话来,愣住。段旅长接着说:“我这么做也是受你启发。你多次提到,当前局势紧迫,我军连年苦战,士气不太振作,很需要树立一些榜样式的人物,鼓舞士气。龙绍钦连续两次立下大功,一杆神让鬼子闻风丧胆,是最合适人选。”

 文轩冷笑:“拿他做榜样?笑话!”

 段旅长起身往外走:“我也不跟你争了,不过龙绍钦两次执行任务军都事先知道,我内部肯定有内!还有大野联队新出现一名很危险的狙击手,我已经责令情报部门查清此人,我建议你的工作重点放到查清我部内和如何对付这个军狙击手上来!不要一天到晚盯着龙绍钦,很无聊!”

 段旅长说完扬长而去。

 军大野联队部,芥川拓实与大野联队长在交谈。大野翻阅卷宗告诉芥川:“我派人仔细调查过,中条山一带中央军除龙绍钦外,并无出色手,而八路军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只能在外围收集情报。据我分析,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八路军。”

 “不对,这个神秘狙击手对我的位置一清二楚,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情报。所以无论这名神秘手是中央军还是八路军,我们先要查清我们内部有无情报者!”

 “芥川君请放心,我们正在加紧调查,如果是我们内部问题,一周之内必定水落石出!”

 这时,情报官拿着张报纸进来了:“龙绍钦现被敌军宣传为第一战区头号抗英雄,半月内已从少尉升到上尉。”

 芥川接过那张国军战区通报,上面有龙绍钦持照片。芥川看着照片上的龙绍钦,眼神阴郁,没有表情。大野在一旁看着报纸上的龙绍钦照片说:“近来段旅气焰十分嚣张,我们必须打掉段旅的锐气!必须消灭这个龙绍钦!芥川君,龙绍钦是否知道你是他头号对手?”

 芥川冷冷地:“也许吧。龙绍钦只是一个小卒子,算不得什么,我们要打击段旅锐气,必须有大动作!”

 大野眼睛一亮:“芥川君有何高见?”

 “中国人有句谚语:擒贼先擒王!别看段旅目前情绪高涨,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内部防务越是有空子和漏。我们要乘其不备深入其中,来个…”芥川伸手做一个抹脖子动作,杀气腾腾“斩首行动!”

 大野惊讶地说:“芥川君的想法很大胆啊,我内部细还未查明,这个时候出兵很危险,芥川君万不可轻举妄动。”

 芥川冷静说道:“敌之急所,正是我之急所,越是这个时候,越有奇兵制胜的功效。大野君,我建议我们再详细研究一下。”

 新八旅旅部,段旅长将奖章和上尉军衔递给龙绍钦:“祝贺你。”

 龙绍钦机械地接过奖章,看着段旅长:“旅长,这么说我们的协议生效了?”

 “什么协议?”

 “战前我们说好的,如果我完成任务,您批准我退役,这是我的退役申请!”

 龙绍钦将手上的信纸放到段旅长桌上。段旅长看也不看,抓起成一团扔到纸篓里。龙绍钦怒道:“旅长,你这样不是出尔反尔吗?”段旅长笑着坐下来:“你刚立了大功,我怎么会放你走?”

 龙绍钦将奖章和军衔摔到桌上:“我不要这些!我要离开!”

 “这由不得你!你现在是英雄,就算我肯放你走,战区长官也不会同意啊。”

 龙绍钦不想再带兵打仗了,他每天做梦都会梦到鲜血,他先是杀死别人,最后杀死了自己。段旅长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没当回事儿,他劝龙绍钦别神经质,对于谣言传言不要放在心上。

 龙绍钦说,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如果急了,他会自杀或是自残。段旅长神情严肃地说,一个真正的军人,他的那条命除非是死在敌人手里,自我毁灭是辱。

 段旅长的声音很轻也很沉,一字一句撞在龙绍钦的心窝上:“你天生就是军人,是英雄,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责任,你的光荣!你痛苦也罢,不甘心也罢,你只能坚持下去!况且鬼子那边出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冷血杀手,很可能是冲你来的!除了你,谁是他对手?”

 龙绍钦感觉到一种悲怆的宿命感,一时惆怅得说不出话来。

 段旅长轻轻地说道:“干掉他!我放你走!”

 文轩从办公室里看着远处,龙绍钦那孤独的掮身影引起他注意。他正要挪开视线,却见子从另一个方向走近龙绍钦,几乎和他并肩而行,从远处看去,两人似乎显得很默契。

 文轩的目光没有移开,脸色却变得苍白。张桅走进办公室,随着文轩的目光看到远处龙绍钦和苏云晓,轻声谄媚:“参谋长,我去盯着?”

 文轩缓慢摇头:“不!”继而把脸转向张桅,声音提高:“给我听清了,不许监视我太太的私人行踪!”

 龙绍钦从旅长那里出来,痛苦并没有减少丝毫,他掮孤独地走着,无所适从。他觉得文轩怀疑他也是有道理的,也许是因为他,军才会派那样一个高手。他觉得旅长说得也对,他一定会找到那个军狙击手,杀掉他。可是,还要死多少弟兄才能结束这噩梦?

 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直到身边飘来那股熟悉的气息。他知道那是谁,只是把脚步放缓,并不回头。苏云晓低着头,也不看龙绍钦,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一直走到河边,龙绍钦和苏云晓站住,仍不看对方,就那样站着。

 苏云晓先说话了,问他父亲生前是否跟日本人做过生意?龙绍钦冷冷一笑说,他父亲确实从日本人手里买过大量军火,但是…他忽然住嘴不再说,反问苏云晓她丈夫到底怀疑什么?

 苏云晓善意地劝龙绍钦配合文轩,将疑点解释清楚,这样就能省去很多麻烦。龙绍钦冷冷地说,她丈夫是特务,职业就是怀疑人,那么她呢,对他怎么看?

 苏云晓苦笑着说,她希望他离开新八旅,如果需要她可以找战区长官。龙绍钦故意洒地说,他想通了,他天生就是军人,就是战争动物,这是他的命,他躲不掉的。他认命不走了,要呆在这里,完成他的使命。苏云晓责怪他耍大少爷脾气,段旅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呢。龙绍钦冷笑说,特别是她丈夫。两人越说越僵,互相对视,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敌视。

 苏云晓忽然冷笑:“你每次战役后都哭着喊着要退役,你真想走谁能拦得住你?但你始终没走,其实你根本不想走!你说你双手沾士兵鲜血,你痛苦,你自责,其实你兴奋!你享受!士兵们说得没错,你是个刽子手,你天生就嗜血!”

 龙绍钦绷不住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碰触的伤疤,他猛地抡起巴掌,要扇过去。苏云晓一点也不躲避,反而了上去,冷笑道:“我说中了?”龙绍钦生生收住手,歇斯底里大叫:“你给我滚,我他妈不打女人!”

 苏云晓动也不动,冷冷地盯着龙绍钦:“你还是赶紧离开,你天脆弱易受环境感染,你很容易变成你最害怕成为的那种人。”

 “滚,滚,滚!”

 苏云晓瞪了龙绍钦片刻,咬住嘴转身离去。龙绍钦一拳击在身旁树上,腔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正在这时,不远处草丛中有动静,龙绍钦的立刻顺过去,怒吼:“谁?”子弹咔啦一声上膛,手紧扣在扳机上。

 “是我,别开!”张桅从灌木丛后面站了起来,颤抖着高举双手。龙绍钦平端着,眼睛盯住张桅,手紧按在扳机上,怒火中烧下似乎要扣动扳机。张桅见状,吓得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站在那里浑身哆嗦。龙绍钦总算下了怒火,把举着的放下,脸铁青,一言不发。张桅转身就跑。

 大一人躲在树林里苦练玩速度,他动作显然比之前畅许多。他正练着,背后悄然伸过一杆冲他后背而来,大迅速转身,那瞬间握在手上,很有点龙绍钦的架势。但就差那么一点,并没有对准身后持的大刀两眉之间,而是和大刀撞个正着,大夹着力道而来,大刀被撞得退后一步。他呵呵笑道:“嗨嗨,连长,你这速度比那独狼差不多少了,哪天找他比试比试?”

 “老子练是为打鬼子!找他干什么?”

 “连长,那带小镜子的你就不想了吗?”

 “废话,老子到现在还没捞着摸一下,当然想。”大说着做手势“老子正琢磨怎么摸鬼子联队部呢。”

 大刀、二勇等半信半疑:“鬼子联队就那么容易摸?”

 “那么容易还要咱干啥?我前几次进城,观察过好几回。鬼子联队部,看似警卫森严,其实也有漏,特别晚上换岗时候,间隔时间完全够咱们混进去…”

 大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下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趁着夜率领着部下全副武装匆匆奔赴军联队部。大刀和二勇边走边嘀咕:“团里要知道咱擅自行动,还不得开批评会啊,我最烦开会。”大听见了,不耐烦地说:“真啰嗦!你们不说,谁能知道!谁不想去谁滚,老子一个人去!”

 大家立刻无言,跟着大匆匆前行,大却忽然停下,悄声说:“有情况!”大家散开,伏在路旁。只听夜中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就见一匹马疯跑过去。大忽地钻了出来,一声口哨,那匹马生生站住,差点把马背上骑手摔下来。那骑手身材瘦小,一身八路军装,军帽下一张小脸眉清目秀,像个小男孩,她叫九儿。九儿气冲冲揽住马绳,喝了声:“你出来!”

 大等人钻了出来,笑嘻嘻围住马和九儿,大大咧咧地问:“没惊着吧?”

 九儿绷着脸:“没工夫跟你说废话,你们在干什么?”大笑嘻嘻:“执行任务呗!”九儿咬了一下嘴说:“算了,我自己去!”说着她打马要走,大拦住她问:“到底什么事儿?”九儿说:“我接到一个重要情报,鬼子派了一个特种小分队偷袭段旅旅部,目标是要消灭段之凡。我要尽快通知段旅!”大当机立断说,他跟着一起去。九儿问,那样不就耽误他的任务了吗?大说,她的任务更重要。大命令大刀他们跑步前进,大家到段旅会合。说完他翻身上马,坐到九儿身后,轻踢马肚子一下。二人疾驰而去。

 新八旅旅部,段旅长把新了解到的情况通报给龙绍钦。

 “那名军狙击手已经查明身份,他叫芥川拓实,曾任日本帝国军校击教官,日本关东军特种部队第一手。”

 龙绍钦紧张起来:“这个人我听说过,我的一名教官和他共事过,提到过他,说他在日本关东军人称王。”“王?”段旅长接着问“你有点紧张,你的法不如芥川吗?”龙绍钦看着段旅长实话实说:“是,我们不在一个档次。”

 “什么意思?”

 “这次我和他过手,我能感觉到,我们法应该在伯仲之间。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胜在心理素质。我听说他从小就在冰天雪地里练,他冷血,机械,毫无怜悯之心,异于常人,天生就是杀人机器。”

 段旅长皱着眉头沉思,这可是一个棘手的冷血杀手。他让龙绍钦先回宿舍,静下心琢磨怎样对付这个对手,一名狙击手进入战场,他能够依靠的只有冷静头脑和手中的

 龙绍钦回到宿舍,心如麻。他将拆了装,装了拆,没完没了,动作越来越快,忽地一下停住,手中的零件丁零当啷散落一地。身后响起一个冷静声音:“永远活在清醒中,你们军校教官是这么教的吧?”

 龙绍钦茫然回头,段旅长不知何时走进他的宿舍,接过他手中不完整的,熟练地将零件装上,摆几下,然后盯住他。龙绍钦神情颓然:“旅长,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我现在无法入睡,经常做噩梦。”

 段旅长并不认同:“我看过你的军校档案,所有教官对你评价都有一条,你的心理素质很强,眼下只是想得太多。”

 龙绍钦抬起头看着段旅长,言又止。段旅长拿出一瓶酒说:“说过要请你喝酒,一直忙着没工夫,今天一定要喝。我让勤务兵去几个下酒菜,今晚你我就一醉方休!”龙绍钦按住酒瓶犹豫着说:“芥川明显是冲我来的,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喝酒?”

 段旅长朗声一笑:“你怕酒后误事?我这个人可是越喝酒脑子越清醒,越能打仗。你要担心,就看着我喝!”龙绍钦一听,豪气上冲,主动打开酒瓶:“好啊,喝酒就喝酒!今天就一醉方休!”

 几杯酒下肚,身上暖洋洋的,冰冷的心也逐渐复苏。龙绍钦觉得跟段旅长亲近了不少。段旅长问龙绍钦,大野和芥川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龙绍钦眯着眼说,芥川这个人非常自负,从他这次单匹马深入我阵地打狙击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头独狼。段旅长哈哈大笑,说小鬼子跟龙绍钦倒是有几分相似。龙绍钦有些尴尬,想了想说,据他判断,芥川最近会冒险偷袭国军机要部门、弹药库、火炮阵地,甚至还有可能偷袭旅部。

 段旅长神情凝重地说:“自从怀疑旅部可能有内,我们就加强了警卫。旅部附近驻扎着一个团,大部队来偷袭我们肯定会发现,来得少了,我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旅长,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段旅长端起酒杯说:“你说得不错,不谈他啦!他若来了往死里打就是,何苦长他人志气,喝!”

 龙绍钦很喜欢这个老军人,他简单明了心无杂念,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不知道,修炼到旅长这个境界,自己是否还要经历很多鲜血和死亡。

 正如龙绍钦所料,大野和芥川在密谋深夜偷袭段旅旅部的计划。行动之前,大野详细盘查了情报部门,清查细毫无眉目。他估计或许是外围行为,也可能是通讯上有疏漏。芥川说,这次行动更要严格保密,限定在高层几个人知道,暂不使用无线电。

 芥川在沙盘上详尽介绍他的偷袭计划:“这里是旅部,段之凡就住在这间房里,警卫员在外屋,警卫营在这里。那些站岗放哨的士兵经常会凑到一起聊天,军纪松弛是中央军一贯的毛病。”

 大野对龙绍钦心存忌惮。芥川说,龙绍钦法虽好,但据他了解,龙绍钦擅长白天远距离击,晚间击不是他强项。“小分队快速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把段之凡干掉了,龙绍钦当然翻不起大来。”大野显然对芥川的计划非常赞成。“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我现在就出发。”芥川说着站了起来,把拿在手上就走。

 借着夜的掩护,芥川一行人偷偷接近段旅。芥川一挥手,鬼子兵在暗处隐蔽起来。钱国良率小队查哨,他刚消失在拐角处,鬼子立刻扑上前来,悄悄用刀刺死哨兵,十几个人摸进营房内,各就各位,芥川则直接扑向段旅长宿舍。

 芥川摸进段旅长宿舍,用刀解决掉两名警卫,冲进卧室,举起,卧室内空无一人,芥川立刻冲出房间。

 此时,段旅长和龙绍钦却一无所知,两人都有了一点酒意。龙绍钦发牢说,文轩怀疑他是内,还捎带上他父亲,这是侮辱人的行为,他这样胡作非为旅长为啥不管。段旅长安慰说,文轩这人做事没分寸,他也很头疼,不过倒是很能理解他。

 龙绍钦气呼呼说,他不能理解这种草木皆兵的变态心理。段旅长喝了一口酒说:“是啊,你不知道,他是南京人,因为汉出卖,他们全家被日本人杀害。一大家子人啊,祖父母,父母,哥哥,怀孕的嫂子,15岁的小妹妹被强后杀死。他正在探亲,亲眼目睹全家人死在眼前,他死里逃生只想着报仇,所以他恨透日本人,更恨汉。”

 龙绍钦听罢惊呆,叹息道:“我没想到是这样。”

 “你现在是被他盯上了,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你无辜,他会一盯到底的。”

 “那我倒不怕,我光明磊落、襟怀坦白。旅长,我最担心被人打冷,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段旅长哈哈大笑:“这个你放心,文轩这个人不通人情不假,但他是黄埔军校毕业的真正军人,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你有罪,他不会暗算你的。”

 “说来说去还是日本鬼子把人得这么恶!”龙绍钦说着举杯饮,突然窗外黑影闪过。他警觉地将那杯酒砸向了灯泡,灯灭瞬间,龙绍钦已经抓起,伏身过去,一把将段旅长拽到墙角,低声道:“旅长,有情况!”段旅长已经拔出手,悄然点头。 m.DA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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