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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这天晚上,禾蓝也病了,病地根本起不了。杜别来看她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望着头顶的灰绿色屋顶发呆。

 金三角的雨林气候,早晨大多是晴朗的,午后才会带来丰沛的降水。

 昨夜一场雷雨,禾蓝缩在榻上发抖,到了早上还是这样。杜别摸摸她的额头,一阵滚烫,给她喂了药也不见好。

 “你有心事?”

 他的话问出很久,禾蓝才回应他,“…没有。”

 有些心事,她从来都放在心里。杜别但笑不语,心里无奈,坐在边看顾她。禾蓝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假寐。她的背影还是削瘦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化去。虽然金三角气候热,这样的天气,还是不要着凉地好。杜别让人拿了毯子,慢慢给她披上。

 禾蓝仿佛没有知觉,静静地躺着。

 杜别知道她没有睡着。

 连来的暴雨把山上的红土冲刷掉厚厚一层,顺着泥石朝山麓滑下,在入口的地方淤积堵。山岗里的士兵很大一部分都被派去疏通道路,山上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白潜身体好,病来地快,去地也快。

 下后,他推开房门走到了长廊上。头顶的阳光照得他眼前有一瞬间的失明,才恢复清晰。

 穆棱正巧登上楼,端了盆米糕,看到他脸上才出一点虚薄的笑容,“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白潜蹙着眉,想着一天一夜这段时间有多么久。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马上消失,就像当年一样?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想到有那种可能,他的心就紧缩成一团。

 穆棱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不舒服吗?”

 以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他都很少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天夜里他零碎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穆棱皱着眉,想来想去都有些想不通。

 白潜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而牵绊。

 不管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站在廊上扶着栏杆朝远处眺望的这个青年,和往常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他们这次来金三角,的确别有一番目的,虽然事情不是他们挑起的,但是,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如果能借此机会大展拳脚,那就是件喜闻乐见的事了。

 下午,杜别让人传话,邀请他们去花圃游玩。

 这里有很多大型的园圃,和山下的种植场不同,栽种的都是些观赏的花卉。绿色的竹藤盘绕着凉棚,遮住了头顶火辣辣的太阳。

 “我们这里,盛产兰花。”杜别笑着对他说。

 “很漂亮。”白潜漫不经心地说。

 穆棱和玲落后他们几步,互相不对眼,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一个个略微凸起的山包上,整齐地栽种着各兰花,每一块小园地分成不同颜色、不同品种,微风在耳畔轻拂,带起凉棚竹栏上垂下的爬山虎,远远看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

 有个纤长的身影在里面穿梭,揣着水盆给昨夜冒出新芽的花苞洒水。浅绿色的纱笼简单地围着,出白皙光滑的一边肩头,垂下的头发都拨到了左肩。白潜停下脚步,眼睛有些灼痛。

 和白潜打了招呼,杜别几步跑上去,“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出来跑?”

 “已经好了,我不想闷在屋子里,就出来走走。”禾蓝对他挤出一丝微笑,背后仿佛有道锋利的剑芒在切割她的皮肤,让她浑身都僵硬着。

 杜别笑意婉转,接过她手里的盆子,帮着她一起洒了一把水,然后拉了她走到白潜身边,“我来介绍,这是禾蓝,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白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杜别以为他只是情使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他帮禾蓝介绍白潜的时候,禾蓝根本就不应声。白潜的声音带出漫不经心的嘲,“那是很好的关系了。”

 禾蓝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杜别把水盆搁在栏上的木架台上,“一起走走吧。”

 禾蓝不说话,白潜却道,“我不介意。”

 穆棱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禾蓝身上。

 漫步在花海里,鼻息间充释着淡淡的香,禾蓝的神经却一刻也不得舒展。一路上,杜别不停地说些笑话逗她笑,禾蓝只能机械地回着。杜别在右边,白潜在她左边,禾蓝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夹馍,在烤炉里发出蒸蒸的热气。

 白潜现在在想什么?嘲笑,不屑?雨夜里他冰冷的笑容浮现在她眼前,禾蓝心里就一阵阵发冷。

 走出花圃,外面的阳光一瞬间就烈了,照得人眼前发晕。禾蓝身子晃了晃,杜别扶住了她,“身体没好就不要出来,一会儿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白潜想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收回来,在身侧握了又松开,松了又紧。努力抑制着贲张的杀气,他抬头对杜别笑了笑,“你不是要和我比刀吗?本来我没有心情,现在心情好了,也有力气了。你还敢吗?”

 杜别当然欣然接受。昨天晚上,按照礼节他去看了白潜,提出了这件事。本来,他只是随意一提,只等白潜病愈再说,没想着他这么快就答应。

 和他擦身而过时,白潜贴着他耳边说道,“我们白家从来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杜少校,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次你们杜家把那么一大批货运进汕大,只是为了把我引来比刀。这件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一会儿我的刀可不认人。”

 杜别轻声笑了,“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你病刚好,年纪还比我小,我本来不想欺负你,不过,你实在有点嚣张,让人看着碍眼。”

 “是吗…”白潜讶然失笑,这么多年来,他一切的言行都出自本心,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

 这里没有专门的练功房,只有舞娘排舞的地方,高大的篷房空出了很大一片室内广场。玲取来杜别的刀,是把红色牛皮金丝相刀鞘的小太刀。

 “这么花哨,能用吗?”白潜头也不抬,伸手到一旁,穆棱把去了刀鞘的黑色的长刀递到他掌心。

 杜别走近他的时候,一直在微笑,“听说你是活着从白黑城出来,并且第一个获得‘王’级称号的人。我没有时间去那个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去试试,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白潜轻轻一笑,“我建议你不要去。”

 杜别道,“越是危险的地方,我就越想去试试。听说在那儿,学到的不止是武艺?”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白潜盯着他的眼睛,冁然而笑,“赢了后,我想要一个彩头。”

 “可以。不过,你一定会赢吗?”杜别也对自己很有自信。

 “你一定会输!”眼角的余光扫到禾蓝,对她笑了笑,白潜脸上的笑容就然无存了。

 禾蓝脸色发白。

 他的眼神让她感到心虚。明明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心里却控制不住地瑟缩。有那么一刻,她想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可是,白潜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吗?他真的没有改变吗?

 禾蓝想起他看她的眼神,想起那天雨夜他对她说过的话,心里冰冷一片。他有多么恨,执着就多么坚固,像一堵墙,把她的脚步挡在另一边,让她望而却步。

 他有多么冷漠,她心里的黑暗就有多么远。

 也许,他们都是感的人,总会顾虑很多。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只是那么一层的误会,就是没有人会踏出那一步。

 说话的功夫,两人的刀已经交接一处。“铿锵”一声,溅起一片火花。刀身都是狭长,两人的力量却是势均力敌,刀锋对准刀锋挨在一起,一阵慑人的“兹兹”声从上到下响起。

 禾蓝的心也揪在一起。

 白潜憾然,“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是不可能赢我的。”

 “这才一招。”

 杜别撤了手,反手一刀,刀身带着劲风向对手劈过去。白潜足尖不动,身子后仰,像一道弯弓划出优美的一线,避开了这猛烈的一刀,手里长刀“嗡嗡”作响,刹那间横在前,竖着挡住了他的攻势。

 杜别侧头,白潜在旁边对他笑,“还要继续吗?”

 “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杜别一向察敏锐,他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不,我只是看你不顺眼。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真正开始。”这是他最后的笑容了,杜别还没有看清,眼前就是一片白光,灼伤着他的眼睛。他的身形之快,根本没有办法让人捕捉到影子。

 白潜像一个美丽的幽灵,打掉了他的刀,贴在他后面问,“还要继续吗?”

 他以前也这样吓倒过很多人,有些定力不足的对手,甚至会跪到地上瑟瑟发抖。他热衷于羞辱别人,每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杜别收了刀,“我输了。”

 他的神色太平淡,白潜有些索然无味,把刀扔给穆棱,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蓦然回首,“我忘了我的彩头了。”

 他对禾蓝勾勾手指,“就你了。”

 杜别的脸色变了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紧张什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他低不可闻地嗤了一声,“明天我想出去逛逛,禾蓝小姐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吧?麻烦你做我的向导。”

 杜别微微松了口气,抬头就看到白潜嘲的神情,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样,脸上第一次有些挂不住。

 只是,他为什么要指定禾蓝做向导?

 杜别神色怪异地看了禾蓝一眼,后者没有抬头。

 等他离开,室内只剩下杜别和禾蓝,杜别才退了几步靠住后面的墙面。禾蓝忙过来,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受伤了?”

 杜别伸手在脖颈处一摸,摊开的时候,掌心是一片猩红。刚才那刀子再深几分,没准就割开他的喉咙了。杜别本来对白潜很不服气,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多么离谱。

 “他确实厉害,而且,好像很讨厌我。”说起后面这一点,杜别就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们以前见过吗?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以前见过你似的。”

 禾蓝低头道,“有一点情。不过,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他就那个脾气,你不要见怪。”

 禾蓝不知道,她最后这句话,才让杜别心里更加见怪。他不是一个蠢蛋,联系前后,就渐渐明白过来,虽然还不是很肯定,但是,有些事情不就是那样?这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就算白潜情乖张,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他,多半还是…

 杜别的目光一直在禾蓝身上,半晌,叹息一般说道,“他的脾气也确实大了点。”

 “也许,他心情不好吧。”禾蓝呐呐地说。

 五年之前,白潜还是个俊秀的少年,虽然会使些小绊子,不过,他从来不玩刀剑。这五年里,他经历过什么——回去的时候,禾蓝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心里郁结。

 小路逶迤曲折,竹林间衔接地几乎没有隙。茂盛新生的竹子探开新叶,让她走得更近困难。

 忽然,一双手从旁边的岩石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禾蓝拼命挣扎,被那人拖到岩石后,按在石头上。恐惧像张细密的网,把她团团包围。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她渐渐失了力气,笑声才传出来,“刺吗?”

 禾蓝一瞬间怔住了。

 ——是白潜的声音。

 他的脸颊从后面贴上来,紧紧挨着她的脸颊,扭着她双手的手却没有放松,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嘴,抚着她柔的脸颊,“还以为你长进了,原来还是这么没用,三两下就被我按住了。”

 禾蓝被他着,紧迫不堪,全身的细胞都在颤动,呼吸也变得急促,“…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当然是干你了,你没感觉到吗?”他从后面撞上来,裆早就硬了,硬邦邦的东西寡廉鲜地抵着她最柔软的地方。

 “你疯了!这里是外面!”禾蓝的脸在他的掌心慢慢烧红。

 白潜钳住她的下巴,把手指伸进她的嘴里,玩着她的舌头,禾蓝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那个叫杜别的家伙,和你是什么关系?快坦白。”白潜温声说。

 禾蓝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坚硬和凶。他虽然在说笑,心情似乎很不好。但是,她能说实话吗?

 禾蓝想了想,还是说,“你看到的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是吗?他好像很关系你啊,他没有碰过你吧?”

 他这种质疑的语气,让禾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猛地踩了他一脚,趁他不备逃出了他的锢,反手一记耳光,“啪”地一声掴在他的脸上。

 白潜冷冷地摸着自己被打红的脸,“我说得不对吗?他看你的眼神,就是苍蝇看着一块肥!不过,他应该还没有得手吧?”

 他的笑容里带着让她厌恶的气和轻佻,勾着她的下巴探看,“这上面的小嘴儿那么,下面的小嘴儿又那么紧,五年了,还是让我思夜想,魂牵梦萦。我做梦都想着——干你。”

 禾蓝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语气里没有尊重,只有一种发般的侮辱,仿佛在试探她、窥伺她的反应。

 禾蓝忍不了,大声道,“这样说,你很有快吗?我承认当初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放过我好吗?别再说这些话来侮辱我!哪怕你曾经有一点喜欢过我,放过我好吗?”

 放过你?

 做梦!

 白潜轻蔑地冷笑,“你这么对我,还想我好言好语地供着你吗?姓杜的我看着碍眼,和你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是心疼他,可以求我啊,没准我会考虑放他一马。”

 “放他一马?”禾蓝心里的焦急终于说了出来,“你现在不是在国内,你是在他的地盘上!你说你要放他一马,你应该希望他放你一马才对!”

 白潜沉默地凝视她,忽然仰头大笑,笑得都快岔了气。他单手捏住了她的肩膀,“你说,要他放我一马?这笑话可不好笑。我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放我一马,你还是担心他吧。”

 “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屈服一下会死吗?你现在只有几个人,他身边可是一个基地的兵,你拿什么和他拼?”

 白潜朗声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在关心我吗?”

 禾蓝的身子僵硬了,“我…我答应过钟姨要照顾你,我不想你不明不白死在这儿!”

 “是吗?”白潜捏了她的下巴,“说实话,就那么难吗?”

 禾蓝的嘴微微颤动。

 他变了,真的变了很多。不是性格的变化,因为禾蓝清楚,他的本也许就是那样,他变的是对她的态度。以前,他不会这么对她,虽然会占点小便宜,但是不会这么咄咄相,还出言侮辱。

 他真的那么恨她?

 禾蓝心里的痛苦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

 她在长廊里走动,行尸走一样地走,直到一柄武士刀从旁边横穿而出,在她旁边的木栏上。刀身还在剧烈颤动,离她的脸颊只有半米左右。 M.DaG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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