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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府中,金喜与白夫人两人单独在房中相谈已久,这会儿忽见金喜面震惊,甚至落了手里的圆扇。“所以白大哥跟那个黄姑娘两人本有婚约?真的?”

 “唉,是真的。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全是真的。”白夫人很苦恼的叹道。“这事儿只有咱们白家人知道,听乐儿说那黄姑娘的嬷嬷虽知情,却一直瞒著她。今天是你来问了我,我把你当作自己人才说的,你千万别说出去。”

 她只是不解白乐天为何执意要与一个染布技巧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姑娘一起参加织染大会,所以来向白夫人探听,却没想到竟听得这样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白大哥做人以信为重,他无法忍受毁婚背信的罪名而急弥补黄姑娘的心情我能了解。但是难道他为了弥补她,甚至不惜让白云布庄在织染大会上落败?”

 “唉!我真不知道乐儿心里怎么想的,怎么会认为那个黄姑娘是个染布高手呢?虽然说当年她爹的染布技巧在江南堪称首屈一指,但是她爹死的时候她不知道才几岁大呢,怕根本学不到什么,更别说承接衣钵了。我是看不明白,她染的那些东西颜色是好看,但哪里有人把野狗的图样印在衣服上穿出去的?”

 再次将上回白乐天遗落的染布拿在手里反覆细看,金喜心中愈是不解,愈是不安——这样劣的染工,真的值得白乐天放弃在织染大会夺冠的机会吗?他真的只是为了弥补在前代恩怨下受了委屈的黄姑娘,还是为了其它原因…

 “早知道我当年就该把那荷包给扔了,乐儿他也许就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如今也不会怪我瞒他了。偏就那么点良心不安把那荷包留了下来,唉。”

 “白夫人,我有事想找白大哥聊聊,他在家吗?”

 “在呀,方才丁大人来找他,两个人正在书房里谈事情呢,你去找他吧。”白夫人欢喜的催促道,她最乐意将金喜和儿子凑成对了。“你替我劝劝他,你们家的金华染坊赫赫有名,由你来评断那黄姑娘染的布是好是坏,他总该相信了吧。”

 “您放心,我会想办法劝劝他的。”金喜朝白夫人欠身告辞,便由侍女领著往书房去了。曲廊迂迂回回,她走得心烦意,心中惶惶不安想着的,全是白乐天那抹颁长身影散发出来的温柔气息,和黄宝雀那张她从来不曾花心思多看一眼的脸——也许她生得很美,所以尽管染工劣,白乐天还是甘心与她携手参赛,为她在白云布庄设置染房,整相伴。也许…

 侍女将金喜领到书房门口便退下了。她举手正敲门,却见屋门半掩,里头隐约传来白乐天愉快的声音——

 “这是宝雀这个月来努力的成果,等木工做好青檀框架,再裱褙上去就成了。”

 “这…”丁守竹望着挂在墙上的三面染布,惊叹道:“没想到她把那些画在蓝印花布小玩意儿上的图样放到面广的屏风上反而更好看了。细腻依然,格局却大了,面面屏风都像藏著故事似的。”

 “的确是有故事的。”白乐天神秘的道:“等十二面屏风都完成你就知道了。”

 “以前一看到她放在绣品坊寄卖的蓝印花布就十分喜欢,那还是单彩而已,如今这多彩的染布更教人惊了。黄姑娘的确是染布的奇才,我没见过这么乾净漂亮的泽。”丁守竹衷心赞叹,白乐天则是与有荣焉。

 “就是因为宝雀的印染做得实在太漂亮,所以我更改了先前的规画,决定全数花样均由宝雀画图刻染,由白云布庄提供织功最细腻的全白布匹作为底布。质地最好的上等白布配上她们黄家的独门染料,既能染出最漂亮的颜色、又不会喧宾夺主。”

 “太好了!你们的屏风不论花样和泽都是独一无二,必能在织染大会中拔得头筹,果然我撮合你们俩——呃,白兄别误会,我是说促成你们俩合作参赛…”

 “对了,”白乐天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从桌上取来另一匹布。“你看这个,这匹布也是宝雀染的——很难看是吧?”

 “这…这等劣的染品会是黄姑娘所染?”

 “是啊。她染这匹布的时候刚好遇上她嬷嬷生病,生计又有困难,锦绣布庄那姓周的家伙在生意上为难她——对了,还有织女庙那边有只母狗快生了,几件烦恼事儿牵挂在心上,她就把布染成这样了。”白乐天说著,又指了指墙上那三面染布。“这些呢,是自从过了七夕那晚后,她趁兴连续赶了几夜所完成的杰作。”

 白乐天笑若春风,脸上晕陶陶的,彷佛想到了什么非常愉快的事,但丁守竹听得实在是一头雾水哪。“白兄,关于七夕那,我真的非常抱歉。徐大人忽然有要事相议,我实在无法赴约,希望你能原谅。”

 “你忽然说不来,的确是让我气得半死。徐大人是你表兄,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来骗我的。”

 丁守竹闻言,紧张得乾笑两声,可是他怎么看白乐天也看不出来他在生气呀,他那张笑脸明明就幸福洋溢得快出来似的。“白、白兄…”

 “不过都亏了你没来,让我和宝雀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七夕夜。”白乐天笑弯了一双长眼睛,出了丁守竹从来没看过的甜蜜神情。“从她染出来的这三面布我就看得出来,那夜她跟我一样开心。”

 丁守竹愣了愣,似乎渐渐听懂他在说什么了。“难道白兄与黄姑娘共度七夕后发现彼此…情投意合?”

 一直在门外倾听著的金喜听到这儿,心中猛然揪紧——果然如她所料吗?!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丁守竹仿佛大松了一口气。“我真是太高兴…太为你们俩高兴了。只是依白兄所言,若黄姑娘染出来的布受心情好坏影响,这样要参加织染大会,似乎不大妥当?距离织染大会只剩两个月不到,你们还差九面屏风,时间并不充裕,倘若黄姑娘因为自身缘故耽搁了工作的进行…”

 “不会的,我会一直让她很快乐的;只要她心里开心,就能染出这般令人惊泽。为了她,也为了我,我一定会让她快乐的!今天明天,还有以后,我都会让她开心的,永永远远…”

 金喜听到这里,心绪大,再也听不下去了,脚步踉跄的退离了门口;转身想逃之际,却听见白乐天那从不曾在她面前展的孩子般的兴奋声音:

 “七夕那天你没来真可惜。我跟宝雀乘船游河,看到香桥会烧桥祭神,还刚好碰上他们开始放烟花,真的很漂亮!不过也还好你没来…对了,那晚后来还下了点小雨,宝雀坚持说是牛郎织女在天上重逢后喜极而泣的眼泪,你说她是不是很幼稚哪?这家伙啊,说她笨又不承认,还说我像小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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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白乐天在布庄里接待了几位棉商和丝商,宫里常公公又有几件差事找他帮忙,一早上忙得不可开;过了中午,好不容易能口气,他才注意到今天都还没看到宝雀。他来到染房,里头数十个大染缸安静陈列著,一股浓厚的草药味弥漫著,和宝雀身上的气息相同。他走到桌边,见上头搁了几张尚未完成的花版和画著图样的棉纸,棉纸底下藏著的一对蓝印花布荷包吸引了他的注意。

 右边那个荷包上印著一只小巧玲珑的鸟儿,鼓著膛昂首站在枝头;左边那个荷包上则印了一只狗,抬著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茸茸的脸上嵌著一双晶亮亮的黑眼睛,看来十分和善。两个荷包摆在一起,倒像是坐在地上的狗儿正抬头望着枝头上唱著歌的小鸟——白乐天想着那情景,心中一动,却不知道为什么。

 “不好好工作,偷偷做这对荷包做什么?”白乐天嘴里念著,心里倒是很愉快的。“这是在画咱们俩吗?好吧,你如果是这只小鸟,我就勉为其难当这只狗喽。”

 手里拿著那个画了狗的荷包,却又提醒了他脖子上挂著的那个金色荷包——

 爹娘当初为了利益而与黄家决裂,甚至将他与宝雀的婚约毁弃…只是冥冥之中仿佛真有月老安排,他们俩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情系彼此。他想要认真的对待她,尽其所能的对她好,绝不只是因为想要补偿她呀。但这个秘密瞒著宝雀一天,他每次看见她笑,心头就会有股愧疚,仿佛有一层阴影,笼罩在他心上…

 “乐爷?”小铁抱著一篓子草药进来,一瞧见白乐天便道:“你找黄姑娘是吧?她刚才代过我,说她要上山采情人草作染料,要我在你闲的时候跟你说一声。”

 “上山?”白乐天错愕道。“她一个姑娘家上什么山啊?她怎么知道要去哪里找情人草?!这家伙怎么老是说走就走,也不先跟我说一声!”

 “她以前就常常自己上山采草药了,你不用担心她啦。而且你不知道吗?她有一本染料大全,里面记载了制作染料所需的各种草药名称与产地,所以——”

 “我当然知道她有一本染料大全啊,她老早就跟我说过了,我还知道那是她爹写的,是黄家的传家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白乐天急忙打断了小铁的话。“而且我不是…我没有担心她啦!只是以为她不工作跑去偷懒,问问罢了。”

 “喔。”小铁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将篓子里的草药倒在地上,开始分门别类。

 沉默之间,白乐天觑眼瞧着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蹲在地上专心整理草药,忽然想到他头几次遇见宝雀时,总可以看见这小子陪在她身边;宝雀一个人在染房忙不过来,这小子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一分工钱也没要;宝雀要上山采草药不跟他说,反倒代这小子来转告他——这两人的情未免也太好了吧?

 “那个…你叫小铁是吧?你今年几岁了?”

 “我吗?我今年十七了。”

 “那你比宝雀小了三岁耶。”白乐天获胜似的得意说道:“年纪大点的男人才能好好照顾他的女人嘛,你说是不是?”

 小铁一头雾水,只能愣愣的点头。

 “你跟宝雀认识多久了?我瞧你们俩好像很。”

 “我娘跟何嬷嬷是多年好友,我和黄姑娘认识大概五、六年了吧,也许更久也说不定。”小铁屈指算著,听得白乐天护火中烧起来。

 五、六年呢,他和宝雀相识不过几个月!

 “我跟黄姑娘是好的。我娘在城里有间绣品坊,她除了会把她做的染品拿来寄卖外,还常拿来送我喔。她知道我喜欢她画的那些小狈,所以常送我。她那么慷慨,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小铁害羞的说著,却见白乐天的表情愈来愈凝重,愈来愈诡异…“呃,乐爷,你千万别误会了,我跟黄姑娘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彼此就像兄弟一样,但是黄姑娘对乐爷就不同了。”

 宝雀…不知是怎么在别人面前表示她对他的感觉的呢。“哦?哪种不同?”

 “就像乐爷你对黄姑娘一样的…那种不同呀。”小铁微笑道:“其实黄姑娘本来想找乐爷一起上山采药的,但是你整个上午都在忙,她不好意思打扰你,才托我帮她跟你说一声。乐爷,如果你有空的话,上山找她吧,那个情人草不好找,怕她找到夜深了也还没找到呢。深山荒地的,她一个姑娘家万一遇到山贼——”

 “山贼?那山上有贼吗?那你刚刚还叫我不要担心?!”她本来要找他陪她去的,都怪他太忙了,忙得错失良机!“她有没有说——”

 “城郊外离她家不远有座观云山,山间盛产多种草药。她过了午时才去的,你现在赶过去也许能在山脚碰见她。”

 “谢谢你了小铁,我这就追她去!”

 小铁见白乐天转身就要追去,那副紧张又心急的模样终于让他放心了。“乐爷!”小铁喊住了白乐天,大声喊道:“七夕那晚,谢谢你陪她去看烟花,她真的很高兴喔!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从来没看过她这么开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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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云山中,宝雀背了个竹篓,沿著山溪向上慢慢走着,努力的在丛生的野草中寻找情人草的踪影。山间虽凉,但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却还是让她汗了衣襟。

 “每逢七夕一结果,深山涌泉处见芳迹。这情人草到底会长在哪里呢?”宝雀弯著,小心的用竹杖拨动草丛,仔细地想在那万绿丛中发现一点红,忽然草丛间一阵沙沙声响,一条褐色小蛇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宝雀吓了一跳,慌得想要退后:那小蛇却一下子就滑到了远处,转眼又消失在对面的草丛里了。宝雀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神。“唉,老是这么迟钝,机灵点呀。”正告诫著自己,却又听见身后一阵沙沙声响,比刚刚更大声!宝雀心里一紧张,立刻拔腿就跑!不料身后的声响却愈来愈大、愈靠愈近——忽然,不知什么东西猛然抓住了宝雀的臂膀,她慌乱得举起手上竹杖就往身后一阵打。“不、不要过来!”

 “——著!住手、住手!”白乐天痛叫出声,宝雀猛一睁眼,才发现那抓著她不放的竟是白乐天!

 “你、你怎么来了?”宝雀错愕不已,见他被她打得浑身土尘,一身好衣裳都给躇蹋了,她连忙将手里的凶器往身后一扔,陪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什么怪物从树林里跑出来了,所以…”

 怪…物?“先是媒婆,后来是狗,现在又是怪物了?我在你眼里怎么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白乐天无力的坐倒在地,浑身的酸痛让他知道这家伙原来力气这么大,看来以后可千万不能惹火她,就算惹火她,也不能让她有武器在手…

 “像狗哪里会奇怪了?”宝雀在白乐天身旁蹲下,歉疚的问道:“真对不起。很痛吧?还打到哪里了?”

 “全身都让你打了,你说有多痛?”白乐天埋怨道,但见她拿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去脸上的尘土,又用手轻轻著他的脸,他心头就又软了。罢了,能换得她这般温柔对待,挨几打倒也值得。“你的衣袖都脏了,你这家伙怎么老是不带著手绢在身上,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啊?”

 宝雀哼了声,依旧用袖子替他擦乾净了脸,又扶他起来。白乐天仗自己挨了打,便顺势往她身上靠,贪恋她身上那股草药味儿。

 “不过是被竹杖打了几下就不能走啦?到底是不是大丈夫男子汉呀!”

 白乐天闻言,猛然弹离她的身子,辞严义正的道:“我当然是堂堂七尺——”

 “知道了知道了。”宝雀拉回了他的手,一边扶著他走,一边笑道:“原来逗人是这么好玩的,我终于明白为何你会那么喜欢逗我了。”

 “…”他很想瞪她,却只能恨恨的抓紧了她的手,用力往她身上靠。

 “你怎么来找我了?庄里不是很忙吗?”

 “总有忙完的时候啊。偏偏你不肯等我,害我刚刚得一路边爬边喊地找你,难得碰上几个人就急著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著蓝衣裙、像小鸟一样的姑娘?”

 “你真的这么问,哪里有人能认得出是我啊?我又不像鸟…”

 “他们都认得出来呀,我就是靠著他们的指点才找到你的,还说你不像鸟。”见宝雀开始半信半疑了,白乐天心中畅快,笑问:“怎么样?找到情人草没有?”

 “哪里有那么幸运。”宝雀叹息道。“我才刚开始找呢,也许一直爬到山溪的源头都不见得能找到。我想过了,有一面屏风我想要以夕阳为背景。七夕刚过,情人草刚结果,如果能采到情人草作染料,就能染出最美丽的夕阳了。”

 “好啊。你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我陪你一起找,一定有机会找到的。”

 两人沿著山溪,开始慢慢的寻找起来。山里气重,树木遮蔽住阳光,天色似乎暗得更快了。就这样走了一、两个时辰的山路,却依然毫无所获。

 白乐天抬头看了看天色,皱眉道:“天这么,怕很快就要下雨了,山路难走,咱们还是先下山吧,明天我再陪你来找。”

 “嗯。”宝雀有些失望,但又惦记著白乐天方才挨她一顿打,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也不知道,是该回去仔细看看才好。“也好,明一早就来,看得比较清楚。”

 两人开始往回头路走,经过几块大石旁,宝雀眼睛一瞄,仿佛在那阴暗的角落看见了一抹红——“那个…好像是情人草啊。”

 白乐天才回头要看,宝雀就已奔过去了。大石靠水,是青苔,白乐天见她奔得那么急,心里一惊——“慢点!小心那儿地滑!”

 “啊!”果然宝雀一跑到石块边,脚底便先一滑,一下子摔进溪水里。

 “宝雀!”白乐天急奔上前,一脚踏进溪里,两手抓住宝雀,用力将她提上岸。两人跌坐在溪边,宝雀浑身透,不但冷得直发抖,连脸色都白了。白乐天着气,紧张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吃到水呛到了?快!把水吐出来。”

 宝雀猛然抬头,惊讶的注视著白乐天——

 “慢点!月老居后院就有池塘,种在那边就好啦——小心!”

 “救命!”

 “笨、笨蛋!你差一点就没命了!你…你没事吧?傻愣著干什么?是不是呛到了?快、把水吐出来!吐出来…”

 方才他奔过来一把将她从水中拉起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但是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呢?他说的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就跟她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喂!你愣著做什么?说话啊!”白乐天见宝雀愣愣的望着自己,一动也不动,不著慌起来。“糟了,是不是摔倒的时候碰到头了?我看看——”

 宝雀忽地回神,猛咳了几声,吐了几口水出来。“没、我没事啦,没事…”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情人草又没生脚,长在那边又不会跑掉,你——”

 “对喔,情人草!”宝雀猛然想起,连忙爬到了大石块边,果然看到那株结了紫红色果实的小草。“找到了!白乐天你快看,世上真的有情人草!”

 白乐天望着一身狼狈却依然雀跃不已的宝雀,不叹气了。“笨蛋,你本来就相信世上有情人草的啊,我就说一定会找到的吧。”

 “我相信我爹说有情人草,可是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呢。”宝雀傻笑道。

 “好了,快把情人草收起来。你浑身都了,得赶紧下山。”白乐天正催促著,忽地一阵风吹过,天边已是乌云密布。白乐天心中才觉不妙,转眼间便已下起倾盆大雨来,雨势来得又快又猛,一下子就淋了白乐天和宝雀,躲都来不及。两人立刻落得一样的透狼狈。“唉,”白乐天叹道。“这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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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滂沱,白乐天与宝雀躲在山里避雨,两人又又冷,却苦无乾柴生火。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白乐天站在口探望了一会儿,便走回宝雀身边坐下。“你这样淋淋的不行,要不要我出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人家,跟他们借伞借火,借点乾衣服也好。”白乐天见宝雀抱著膝,头枕在膝盖上似乎睡著了,手里还握著那枝情人草。他叹息一声,想替她把情人草收进篓子里,但一碰著她的手他便猛然一惊。“宝雀…宝雀?”

 “什么…”宝雀迷糊糊的睁眼醒来,又无力的倒在白乐天肩上。

 白乐天摸了摸她的额,惊觉她浑身的烧烫。“怎么搞的!发烧了也不说,身子是不是很难过?宝雀?”见她两颊烧红,却是苍白的,白乐天不能再等了,起身要走。“这样不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人来帮忙——”

 “不要…”宝雀费力的睁开眼,紧握住白乐天即将离的手。“不要出去,外面…下雨,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在山里…”

 “你一定是受了风寒,愈拖会愈严重。我得去找人帮忙,很快就回来。”

 “不要,拜托你不要离开。”宝雀固执的紧抓著他的手不肯放,烧烫的脸上不知何时泪了。“爹也是、也是说很快就回来,一定会回来…可是他没有,他忘记了他答应过我,忘记了我还在山里等…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白乐天愣住了,她那难受又害怕的模样令他心头一紧!他蹲下身来,任她哭著倒进怀里,环抱住他的那双手就跟方才抓住他不放的手一样紧扣著,仿佛深深害怕著会失去什么。“笨蛋,我不知道你爹为什么没回来…但我会回来的啊。”白乐天轻抚著她的发,安慰道:“你不要哭,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啊。”

 宝雀紧靠在他前,听著他规律的心音仿佛能安抚她的情绪,好久以后才能说话。“好多年以前…我跟爹赶山路回家,半路遇上山贼抢劫,抢走咱们仅剩的最后一批货…爹想找人帮忙把它追回来,要我在山里等著,说他一定会回找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几天几夜,他都没回来…等何嬷嬷终于在山里找到我,我早就不省人事了。后来嬷嬷跟我说,我没有爹了,他去追山贼的路途上,不慎失足坠落山谷…没有了,我连爹也没有了。”

 宝雀的声音幽幽的闷在他怀里,浓浓的鼻音却教他心疼极了。除了加重拥抱的力道,他还能给她什么呢?还能给她什么呢…

 “那天…一样是这样的大雨,一样是阴暗寒冷的小山…所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拜托你…”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了,每一样都紧紧抓著,就怕老天爷又要狠心夺走。“爹是因为太思念娘,所以偷偷跑到天上去找她了,才会忘了我还在山里等他…我知道他最爱的是娘,所以我可以原谅他。但是你有没有什么很爱的人也在天上,会让你也偷偷跑去找他,而忘记了我在等你呢…”

 “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想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呢…”轻轻吻了她漉漉的发,白乐天在她耳边给予保证:“就算我有很爱的人在天上,只要他在那里过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绝对不会偷跑上去找他,因为我在这里还有更爱的人需要我的照顾啊,我离不开的…你听懂了吗?我会在这里照顾你,不会离开、”

 头部的痛楚和身上冰冷的雨水令宝雀恍惚了,心神涣散之际,她仿佛又听见了好久以前的那句承诺。而说话的究竟是爹,还是他呢…

 “宝雀,你要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喔,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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